《我和妲己抢男人》我和妲己抢男人第五章

  岩中的红光,又获火魂,依次火克金,金克木,把九曲黄河阵四周异象尽数毁去,取得木阵中一gen小小青枝,树枝顶端展出几片嫩叶,霎时天晴地朗,风沙尽数收敛,唯余苍茫大地中央,一道龙卷携着滚滚泥石洪流冲上天际。
  与此同时,蓬莱西面。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阻住黄天化与杨戬去路。
  “此山由我开——此树由我栽——”少女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张发黄的丝绸,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念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这个字怎念,财,留下买路财!”
  “……”
  黄天化嘴角抽搐道:“看来子牙师叔兵分三路的决定是对的。”
  杨戬吸了口气,道:“小妹妹。”
  “啊。”那少女与杨戬对视一息,脸现微红,忸怩道:“我叫碧霄。”
  黄天化把直挺挺摔倒在地的杨戬拉起,道:“赵公明呢,你便是碧霄?带我们去见你兄长。”
  碧霄手里拿着两把弯刀,弯刀中央诡异地粘结于一处,似是剪型,这便是七大先天灵宝之一的金咬剪?
  杨戬止住天化质问,柔声道:“在下玉泉山金霞dong,清源妙道杨戬。公明偷……顺走了我等法宝,可否劳烦碧霄仙姑带我们过去?”
  碧霄蓝衣随风荡漾,乌黑眼珠子转了几转,道:“嗯!你来罢,但是你,不能过来。”说毕侧身让开一条路,示意杨戬通过,却挡住天化,不让他靠近。
  黄天化受了歧视,顿时炸毛道:“为何!”
  碧霄脸一板,正se道:“你不是好人。”
  杨戬咳了一声,道:“这位是在下同伴……”
  碧霄扬起手中金咬剪,双手嚓嚓剪了几下,顿时一声龙吟,金银二se蛟龙在碧霄身周盘旋不已,答道:“这家伙脸上有刀疤,面目可憎,且又无礼,不能容他进去。”
  面目可憎面目可憎面目可憎……(无限回声)
  黄天化气不打一处来,只觉胸口鸡血翻涌,大吼道:“滚!你这女人才面目可憎!”
  蓬莱酣战
  一语不合,便即动手,碧霄金咬剪咔嚓一剪,那锋芒中飙出一金一银两道蛟龙,黄天化忙摸出昊天塔挡驾。
  昊天塔乃是上古神器,金咬剪虽为七大先天灵宝之一,然而品阶终究有差,各出仙界法宝,高下立判,昊天塔被天化单手握着,仍不断透出金光。一时浩荡元气轰鸣作响,那剪中两只蛟龙生惧,远远退去。
  碧霄袍袖飘飘,跃至半空,已是有怯意,哭笑不得道:“犯得着么你!”
  殊不知黄天化几次表白,均是受挫,心中憋屈无比,这时间又被一妖女嘲笑,仿佛听到极恶毒的言语,也不顾男女之差,吼道:“你才面目可憎你全家都面目可憎!!”
  “三眼!你这混球……”
  几次跃起去抓碧霄,碧霄在空中却是飘来飘去,天化一见杨戬风度翩翩,负手于背,嘴角含笑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喝道:“快帮忙!”
  杨戬好整似暇笑道:“小弟不打女人,天化兄请,请。”
  碧霄一面躲避,一面呛道:“儒雅不及通天教主,俊秀不及我哥赵公明……”闪过黄天化一拳:“英气不及洪锦……沧桑成熟不及玉鼎……硬朗霸气不如人间天子殷受德。”
  黄天化怒道:“那是什么!”
  杨戬捧腹笑道:“仙人两界五大美男排名……”
  黄天化听到纣王之名,更是激起真火。遂大骂道:“去你娘的劳什子美男!”
  只听碧霄又嘲道:“说你面目可憎还不服……”
  昊天塔被天化身上混元正气连番催动,倏然嗡的一声大响,天化身前已多了一女人。
  女人身穿蓝袍,乌黑长发如瀑,随风飘荡,喝道:“休得辱我孩儿!”正是塔中亡魂,于鹿台上身死的黄飞虎之妻,天化亲母贾氏!只见贾氏袍袖一卷,扯住碧霄裙尾,已把那蓬莱仙姑直直拽了下来,旋即一巴掌挥去。
  碧霄仍想不明白,自己在这耍猴般地逗弄天化,何以突然现出一妇人,吓得尖叫一声,浑忘了闪避。
  娘俩联手,天下无敌,贾氏抬手便一巴掌,啪的清响,掴中碧霄左脸。
  碧霄的脸上五指红痕清晰可见,楞了片刻,忽地“哇”一声大哭出来,掉头便跑,边跑边哭,瞬间消失在亭台深处。
  四周静了,贾氏只冷笑道:“蓬莱三霄,果是满门泼贱。”旋拢了袍袖,转身看着黄天化。
  天化自十岁上山修道后,已有十二年未见过亲母,只是怔怔站着,半晌后方流下泪来。
  贾氏面容姣好,风韵犹存,却直是少妇一般,唯有那冰霜美人般的表情,并不为母子重逢而稍有松动,只叹息道:“认不出了,认不出我儿了……”
  天化吁了口气,一手揉了揉鼻尖,带着哭腔道:“娘。”继而缓缓跪下。
  贾氏答道:“你比娘还高了。二十来岁人,还哭哭啼啼的?”
  母子二人亦不顾杨戬在旁,径寻了一处gan净石上坐下,天化伏在贾氏身前半晌,又断断续续说了些话,贾氏只是听着,并不言语。由得天化说了许久,方道:“孩儿,你这脾xing却与你老父是一般,多少得改改。”
  说到飞虎,贾氏面上现出温柔之se,遂温声道:“飞虎当年亦是这执拗xing子,也罢。”叹了口气,又道:“大丈夫以功名称雄天下,岂能以外表定论?无事效那油头粉面,梨园之姿,于己何益?”
  天化略定,道:“孩儿亦是晓得……”
  贾氏微笑道:“你师叔洪锦,与我同拜陆压道君为师,曾是仙界极有名的美男子,然而娘最终却择你父定了终身。红粉白颜均是绣hua枕头,要来无用。”
  贾氏又淡淡道:“况且我孩儿原是极英俊的。”说毕伸出手指,轻轻抚过天化脸上刀痕,道:“血气方刚,堂堂正正,行事问心无愧,方是伟丈夫。”
  “天祥如今如何?”贾氏又问。
  黄天化忙道:“天祥与哪吒一队,朝东去了。不知此时在何处。”
  “罢了。”贾氏道:“你这便去,不可耽误了正事。”
  “娘。”黄天化想到得见亲母,顷刻又要分离,心中难过,只听贾氏斥道:“休得再哭,成何体统,人谁无一死?待得百年后,飞虎带着你二人来了,一家子聚于一处,说说笑笑,亦如此了。”
  贾氏又正se道:“天化,赵公明与蓬莱三霄均不是易与之辈,我师弟洪锦与云霄颇有一段孽缘,待我去西昆仑搬救兵来助你,你且先去办正事,勿多念。”说毕扬袖一拂,一缕魂魄朝西面飘然而去。
  杨戬方松了口气,朝天化道:“你娘实是彪悍……”
  天化回过神来,摇头笑道:“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又是浩然教的?”
  “嗯。”天化点了点头,与杨戬走向那蓬莱岛正殿。
  蓬莱岛另一面。
  天祥像个猴子般扒在哪吒背上,双手搂着哪吒脖颈,于他肩侧冒出头来,好奇打量那女人。
  琼霄嘴角微牵,捧着个大瓮,好奇打量那小孩。
  许久后,琼霄方咳了一声,把着那瓮,正se道:“姜子牙可是失心疯了,派两个小孩儿来……”
  天祥吸了一口气,学着父亲与兄长的腔调叫唤道:“来将——通名!”那孩童稚气声音逗得琼霄笑了起来,一阵hua枝乱颤后,琼霄方无奈道:“罢了,我不与你二人战。”
  哪吒道:“抱紧。”旋即斜斜别过身去,一拳遥指琼霄。
  天祥呱噪几句,哪吒身体已猛地一震,乾坤圈脱手,琼霄当即翻转大瓮,一手抵着瓮底,乾坤圈便被“蹦”的一声吸进瓮去。
  哪吒手臂抖了几抖,却不见乾坤圈飞回,木然道:“没了?”旋即反手搭起红缨枪,那枪头于手臂上翻转,源源喷出火龙,被琼霄那瓮一吸,竟是尽数吸了进去,红缨枪头“扑”地喷了朵火苗,灭了。
  琼霄那瓮正是包罗万物的混元金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混元金斗采东海万年暗礁珊瑚制成,祭起时吸力强悍,能收无数飞行法宝,四象真气,甚至天雷地火,江河山川。仙界法宝中,吸纳xing法宝除了山河社稷图,便是这混元金斗,威力可想而知。哪吒连甩带轰,乾坤圈,混天绫,红缨枪尽数被收了去,剩一对滴溜溜转着的风火轮,当下楞了。
  天祥与哪吒呆呆看着琼霄。只见琼霄又好气又好笑道:“还有甚招数?姑娘不与你这俩小孩儿玩了,快快滚出岛去。”
  天祥想了想,呵道:“把我哪吒哥法宝还来!”
  琼霄笑道:“求人时便是这语气?”
  天祥眼珠转了几转,赔笑道:“大婶,求你还我们……”
  “……”
  “你才是大婶你全家都是大婶!!”琼霄圆睁杏目,c起混元金斗,不由分说便朝着哪吒天祥大骂道:“你这没礼数的死小孩!”
  “啊啊啊——”天祥大声尖叫,混元金斗吸力强悍无比,哪吒被吸得东摇西摆,风火轮马力全开,仍是被一寸寸吸近琼霄身前去。
  天祥恐惧大叫,叫着叫着倏然想起一事,忙不迭地探手入怀去取炼妖壶,哪吒拉着天祥一臂,天祥堪堪取出炼妖壶,那吸扯旋风便缓了。于是天祥两脚被吸向混元金斗,一手抱着壶身,把那壶口朝向混元金斗。
  琼霄见炼妖壶,仍不知是何物,短短几息间,炼妖壶发出万缕吸扯之力,与混元金斗绞在一处,哪吒与天祥已站定,天祥大笑道:“我亦有宝物,与你对着吸!”
  琼霄se变,这下换自己被吸过去了,连忙把仙家真气源源灌入金斗,那瓮高速旋转,只见当啷几声,先前吸进去的乾坤圈、混天绫、红缨枪均掉了出来,飞向哪吒,哪吒伸手接住,天祥兴奋莫名道:“吸吸吸!”
  “停——!”琼霄慌忙喊道,冷不防手上一抖,混元金斗失手,朝天祥飞去,“啵”的一声被吸进了炼妖壶里。
  “……”
  琼霄傻眼了。
  “哈哈!”天祥笑吟吟道:“我赢了,大婶!”把那炼妖壶翻过来摇了摇,却不见混元金斗掉出,只听琼霄尖叫道:“这不是真的!!我在做梦!!”旋即头也不回奔向蓬莱正殿。
  “跑了。”天祥撇嘴道:“我想还给她的。”
  哪吒答道:“哦,走吧。”
  朝歌王宫,书房内一缕沉香烧到尽头,被秋风带走。妲己蹙眉轻步进来,望向伏于案上的天子,遂抖开外套,覆在纣王身上。
  纣王似已睡熟,妲己纤细手指摸到案上,碰了碰天子侧脸,目光又落于他手中的黑埙上。正要取出紧握的玉埙时,纣王吁了口气,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妲己笑了笑,望向铜壶,道:“丑时了。”
  纣王道:“你出去罢,孤今夜在书房睡了。”
  妲己笑道:“秋凉如水,大王明ri再来批阅奏折也是一样……”
  纣王不耐道:“出去。”
  妲己一怔,敛首道:“是。”
  纣王坐直身子,打了个呵欠,一手屈指揉了揉红丝密布的双眼,另一手仍覆着黑埙。喃喃道:“九曲黄河阵便破了?”
  过了许久,天子又j神恍惚起来,铜壶之水滴答不绝,正欲睡去,那黑埙中嗡嗡作响,终于等到浩然求助,纣王忽地j神抖擞。手指微微发抖。
  “闻仲!?”浩然之声闷在埙中,听起来甚是奇怪,纣王忍不住面露微笑,由得浩然叫了几声,方道:“如何?”
  浩然道:“我已取了木魂,本以为中央黄土之阵可破,但总寻不到土魂,那风壁却是越来越大……该如何是好?”
  纣王收敛心神,忙道:“不可慌张,姜子牙可在?”
  浩然怒道:“那狗头军师,早躲得远远的……”
  纣王打断道:“既是如此……”忽想到自己语气与闻仲出入甚大,遂正se斥道:“昆仑山上尽是一群废物!”
  只听浩然道:“休要再说了,快……”那狂啸风声直似于黑埙中来回冲撞,纣王慌道:“退!朝外退!”
  浩然呼道:“无处可退了!”
  那时间他已使尽全力,太极图光芒连闪,来回横移,天地间尽是碎石利沙,只听黑埙中声音断断续续道:“到暴风中心去……”
  浩然心头一凛,此时沙暴剧烈无比,自己如纸鸢般被刮得辨不清方向,逾靠近那龙卷风柱,风力越是强劲,贸然冲向风暴中央,势必会被乱石狂沙绞成r碎,一时忐忑不安,不知该听还是不该听。片刻后吸了口气,道:“你……”
  纣王几是对着黑埙吼道:“y极化y,y极转y!险境方能求存!快去!”
  一块巨岩迎面砸来,浩然再无选择,只得大喊一声,跃进了风眼中央。
  刹那云淡风轻,暴风如壁,散于身后,风眼中竟是开阔空地,中央浮着一团黄se光球。浩然惊魂未定,喃喃道:“真有你的……”
  纣王方重重靠在椅背上,出了口长气,沉声道:“找到了?”那短短一息三刻,背后尽是大汗淋漓,整个人如同于水中捞出的一般。
  妲己与喜媚二人在书房外听得真切,脸se发白,面面相觑,妲己小声问道:“他跟谁说话?”
  喜媚茫然摇头。
  浩然道:“我还以为你让我来送死……”
  纣王忍着笑道:“我与你是敌非友,让你送死本是寻常。”
  浩然又问:“你究竟是谁?”
  纣王沉吟片刻,答道:“闻仲,却不全是闻仲。”
  浩然疑道:“什么意思?”
  纣王缓缓道:“我继承闻仲意志。”
  浩然不解,正要追问时,黑埙中那“闻仲意志”又道:“不可拖延,快破去那土魂。”
  浩然忙从怀中掏出青se树枝,树枝见风便长,几息间蔓出无数绿叶藤条,裹住风眼中央那团光球,继而重重一绞,土魂砰然破裂。
  九曲黄河阵破去瞬间,厅内白光一闪,天都水月镜前,多了六个人影。
  琼霄、碧霄眼泪汪汪,立于王椅两侧,云霄手中九曲黄河阵碎裂,却被赵公明护在身后。
  “哟荷——”赵公明举杯笑道:“一别经年,为兄煞是想念!”
  姬发狠命憋出声来:“唔……”
  宽敞大厅内,昆仑六人,蓬莱四人,成了遥遥相对之局。浩然道:“放了我徒弟。”旋即一手虚按于身前,身周钟磬之声嗡嗡作响。赵公明笑道:“蓬莱已有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说毕伸出手掌,捆着姬发的缚龙索自动解开,回到腕上。
  姬发重获自由,三两下扯了口中破布,连滚带爬奔到浩然身后,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会……”
  浩然小声道:“闭嘴。”抬头道:“赵公明,你待如何?”
  赵公明接过碧霄递来那金咬剪,随手一抖,锋芒胶错,声如龙吟,公明笑吟吟道:“自认识你,我还未见上古神器本事,教主曾明言不得难为你,浩然老弟;如今看在教主金面上,徒儿已还了你;为兄便以这昆仑法宝作个赌注,咱俩切磋切磋如何?”
  姬发戟指骂道:“娘娘腔!谁跟你兄弟相称,我师父是……”
  子牙却将姬发一把扯住,捂了他嘴,道:“我们若赢了,公明便如何?”
  赵公明道:“我蓬莱退出外海,自此不问神州之事。你若输了,这堆废铜烂铁自也还你,放昆仑仙道回去。”说毕一抖椅旁布包,哗啦声响掉出一堆法宝来,赵公明眯起双眼,目中透出一丝j光,又道:“但浩然你,便得在为兄家中盘桓几ri了。”
  浩然微一沉吟,道:“可以。”
  黄天化却上前一步,抢道:“赵公明!我先会你。”
  赵公明嘲道:“天化,痴情不能当真气用,省点罢。”
  一语出,天化面红耳赤,怒道:“你可是不敢!”
  子牙却道:“不妨。”继而朝赵公明笑道:“莫邪宝剑借来一用。”
  赵公明微抬一手,黑se短gun从脚边飞去,落于浩然掌中,浩然调试剑柄,嗡的一声,那短gun中设出一道金光,继而清越刀兵鸣声阵阵,不绝于耳。
  子牙道:“浩然你便以天化传授的昆仑一脉剑法,向公明兄讨教了。”
  浩然会意,剑锋虚指向地,刹那蓬莱殿顶爆成无数碎片,现出开阔夜空,浩然与赵公明均疾飞向天,瞬间天地元气疯狂涌来,雷鸣轰然,波涛汹涌。
  只见金咬剪中双龙旋窜,长声嘶鸣,东皇钟正气浩荡,那重重真气聚于剑芒,一剑挥去,汪洋中激起滔天巨浪!
  天边隐约现出一抹鱼肚白,赵公明长声笑道:“那是何式!”
  浩然长声喝道:“惊鸿剑法!”
  众仙道抬头望天,姬发尚且握拳大喊:“师父!狠狠揍死那娘炮!”
  然而那滔天海浪拍至,已看不清浩然公明二人身影。金咬剪之威掀得天翻地覆,蛟龙欺到浩然身边,却被那震彻寰宇的一声钟响荡得粉碎!
  狂风暴雨,巨浪轰鸣,蓬莱仙气屏障在东皇钟之威下散去,子牙、杨戬一行人奔出殿外,那飓风直似摧枯拉朽般把亭台瓦片掀起,卷向大海。
  天空中传来浩然连声大喊,公明纵声呼啸,再次于云端现身!
  “走!”子牙道:“你们上船!”
  天化道:“不行!浩然还在与那厮……”
  子牙道:“救兵快来了!听我的!”
  战局尚在纠缠之中,东方天际却又疾飞来一人,云霄尖叫一声,道:“洪锦——!你这畜生!”
  来人正是陆压门徒,与天化之母青梅竹马的洪锦。
  洪锦青衣飘扬,英姿飒爽,身周裹着一团七彩霞光,屹立于瀚海中央。倏然发出万道剑气刀气,锐不可当,汹涌浪墙霎时被割得粉碎。
  那战团中浩然与赵公明斗得正酣,冷不防听到男子之声。
  “东皇钟,我受师姐之托,特来助你……”
  岛上天化又喝道:“浩然,快走!那是我娘请来救兵!”
  浩然身周无数太极符文旋转,闻言深吸一口气,望向赵公明,道:“待你解决了他再打?”
  赵公明道:“你走罢,我正想找这人算旧账……”
  浩然道:“且慢,你当我是那胆小之辈?”旋即回身喝道:“来者通名,你是何人!”
  赵公明冷笑道:“那是陆压门徒,对我妹云霄始乱终弃的西昆仑洪锦。此事无须你c手。”
  只见洪锦唇薄如刀,肤白若雪,目光锐利无匹,身周五se神光笼罩,手中白刃寒光闪闪,朗声道:“阐截二教于佳梦关外釜战,此役荼毒生灵,必遭天谴,东皇钟你须得亲往……”
  那赵公明却不容洪锦说完,嘲道:“浪荡子,你空手不过是个废物,此时便偷了你师法宝前来邀战!”
  洪锦身周五se神光,手里斩仙飞刀正是陆压道君镇山mi宝,被赵公明喝破,顿时怒气上涌,赵公明却是弃了浩然,金咬剪一分为二,朝洪锦杀去!
  两教决战
  天地间尽是y霾,乌云压顶,天地元气翻涌,朝着神州大陆上两大教派的战场奔去。
  木船离海域越来越远,蓬莱岛已离了原先位置,飘向茫茫大海。
  黄天化调了帆,朝那船舱内望去,只见油灯之光昏黄,于窗上投出侧面剪影。浩然的轮廓j致,睫毛,鼻梁,细碎黑发,令天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正想多看片刻之时,浩然已从怀中掏出圆型一物,侧躺于船舱内。睡了。
  都睡了,一场大战后,子牙蜷在船尾,天祥哪吒倚于一处,杨戬一臂搭于船头,沉默望向那深邃不可知的黑暗,与未来。姬发于舱内走出,天化问道:“不睡?”
  姬发笑道:“我把师父衣服理了。”说毕埋头往浩然外衣上浇了些淡水,洗去浩然留下的血迹,又晾在桅杆上,径自转头四望,寻一宿睡之处。
  天化知姬发唯一尊重的只有浩然,便不催其入舱去睡,遂招手道:“过来。”
  姬发与天化二人坐于船舷边,小声聊了几句,睡意袭来,便合上双眼,进了梦乡。唯有哮天犬躺在主人身边,耳朵不时抽动。
  流水淙淙,它只听到舱内浩然轻声传来。
  “……洪锦便来了”浩然握着玉埙,小声道:“赵公明不知与他有何恩怨,却似是不共戴天一般。”
  埙中男人声道:“云霄唤洪锦畜生,料想云霄与洪锦曾相爱过,那狗血天雷之事,其中关窍,一想便知。”
  浩然已扑哧笑出声来,道;“说得是。”
  男人声又道:“为兄者均宠爱其妹,公明见那便宜妹夫,是以红了眼,倒也寻常。只是你未说清,后来又如何?”
  浩然小声答道:“公明对上洪锦,只胶手数回,却是蔫了,完全不像……”
  男人声道:“公明与你全力胶战,本已耗费不少真气;洪锦却拣了个便宜,又有陆压法宝在手。”
  浩然续道:“公明被五se神光困住,洪锦正要一刀取了他xing命时,云霄拦在二人身前,洪锦便转头走了。”
  男人声道:“顾念旧情,不忍下手。”
  浩然笑着:“嗯”了一声,又道:“闻仲,你也挺聪明的,听我说几句便猜出这其中线索来。先前忘告诉你,公明说过,洪锦对云霄‘始乱终弃’,与你所猜并无二至,后来,蓬莱朝外海去了。”
  纣王嘲道:“说这许多弯弯绕,给我设陷坑不成?”
  那白埙中浩然之声笑了一会,道:“闻仲,你想他么?你与他分离,是为了何事?你已身死,料想告知我亦无妨。”
  纣王忍不住道:“你刚逃得xing命,不用被公明招去当妹婿,此刻便来嚼我舌gen了?”
  那玉埙中传来一阵闷笑,许久后方道:“闻仲,你想不想见他?”
  纣王沉吟许久,答道:“想时心如刀绞,不如不想。”
  浩然静了,片刻后道:“我却无你这豁达……纵是心如刀割,仍忍不住时时想着;你既爱他,为何还与金鳌上下结仇,上百年不入碧游宫一步?”
  纣王不答,反问道:“你既爱他,何以置他满怀痴情不顾,先一刻山盟海誓,下一刻便反目成仇?你既知相思痛苦……为何忍心让他……”说话间纣王竟是红了眼眶,抬手揉了揉彻夜未眠后的一头乱发,叹了口气。
  只听浩然断断续续道:“我亦是迫不得已,闻仲。”
  纣王长吁了口气,缓缓道:“曾想过,男儿建功立业,匡定江山,肩上扛着更多;这绵延私情终是次要,便不作他想。哪知一路走来,再蓦然回首时,却是遗憾终身。”
  那话意朦朦胧胧,既可用于解释闻仲之事,又隐约影设浩然与纣王二人。浩然不虞有他,只道:“闻仲,我带你回金鳌去,教主定能想法令你复生。”
  纣王沉默了,忽地问道:“子辛有何不好?他对不起你?”
  浩然喃喃道:“子辛是极好的,他像我父,又是我兄,亦是我师,对我关怀备至……一力为我扛下许多误解,从未宣诸于口。是我对不起他。”
  二人均是静了,许久后浩然方微笑道:“你教了一个好徒弟,与你一般坚强,果断,行事决然,问心无愧……我太懦弱,太迟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配不上他。”
  “闻仲,不,师父。”浩然轻声道:“我睡了,晚安。”
  “等等!”纣王听到最后那句,心头猛地一揪,正要追问时,浩然已把那玉埙塞进枕下。
  黄天化伤痕累累的指间绑着绷带,手背剑伤纵横胶错,显是练剑时留下的印记。那手指似自觉形秽,始终不敢撩开浩然额头的短发,摸一摸他的眉毛。
  天化怔怔看了许久,看他的鼻梁,嘴角与闭着的双眼,一时间情不自禁,只想凑上前去,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浩然睁开双眼,握着伸到面前的手指,轻声道:“姬发呢?”
  黄天化答道:“睡了。”
  浩然微笑道:“怎么?”
  天化缓缓道:“你若是懦弱,这天底下便无人不是懦夫了。”
  浩然知自己之话被天化听去,认真端详天化,却无论如何生不起他的气。
  若以容貌论,天化浓眉黑眸,虽不及赵公明,通天,纣王等人英俊,却从骨子里透出硬朗之气。脸侧更有一道疤痕,是他出生入死的战绩。
  天化双眼明亮,初见时带着飞扬跋扈的神采,此时已多了几许沧桑。若非对殷受德的爱已铭刻进骨,浩然实在说不清,自己是否会为天化砰然心动。这些男人都是优秀的,包括浩然自己,偏偏他却是一个没有权利的人,没有权利爱,亦没有权利被爱。相比之下,闻仲与通天却是幸福多了,而真正拥有这权利的,往往不懂珍惜。
  二人便这么静静对视片刻,天化伸手帮浩然拉好被角,道:“天冷了。”
  浩然道:“天化,我不能与你一起;亦不会和殷受德一起。我有我的使命,你终能遇见比我好的,你还能活很久很久……”
  天化不让浩然说完,忽道:“你觉得我面目可憎不?”
  浩然不知碧霄那话,先是一愕,继而笑道:“天化兄仪表堂堂,怎会面目可憎?”
  天化点了点头,道:“我对你如何,你不必介怀……”
  “我爱你,与你无关。”浩然轻声接过天化的话。
  天化微笑道:“是的,与你无关,你好好休息,来ri还有大战,切莫分心。”说毕不等浩然回答,便撩起门帘,出了船舱去。
  纣王玄se王袍未除,和衣躺于榻上,两手胶握在腹前,掌内握着那黑埙。胡喜媚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看了一会,小心翼翼用手去摸,继而小指勾住埙孔,朝外一扯。
  “妈呀——!”胡喜媚冷不防被纣王使力一推,朝后摔去,天子方看清是她,忙伸手扯住喜媚,沉声道:“怎么了?”
  胡喜媚怯怯道:“姐姐让我来服侍、服侍大王起身,三军在城外等喝壮行酒了。”
  纣王方清醒些许,一手揉了揉通红双眼,“嗯”了一声,喜媚径去捧了火云战袍,金盔与龙鳞甲靴来,为天子换上,小声道:“姐姐很难过呢,大王今天出征,昨晚上连寝宫都不回。”
  纣王冷哼了一声,喜媚吓了一跳,便不再言语。许久后,纣王方悠悠道:“喜媚,这事你不懂,莫要多问。”
  戴正龙盔,纣王长身站起,端详镜中自己英伟容貌,又叹了口气。方觉得语气过了,遂笑道:“小丫头春心动了?”
  喜媚怔怔看着,一听大窘,忙自摇头,纣王又道:“待孤班师回朝,为你择个良配,如何?孤虽无公明那浪子气,然而对你这义妹,终究是留了心的。”
  喜媚咬着下唇,敛身道:“谢大王,恭祝大王凯旋而归。”
  纣王伸出二指,轻轻捏了捏喜媚的脸,大笑道:“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旋即龙行阔步,行出寿仙宫,一路御林军依次朝拜。
  九间殿前群臣等候已久,山呼万岁。“圣恩浩荡,四海臣服,恭祝大王凯旋而归——!”
  y晖万缕,朝歌满是红光,第一缕ri晒于这深秋破晓笼上殷商都城,城外密密麻麻排着兵士,一眼望不到尽头。
  群臣叩首,百号齐奏,万马嘶鸣,城外人海齐声大喝,如轰雷滚滚传遍朝歌。
  苏妲己拢袖立于晨风中,衣袂飘荡,一身淡红粉纱如云,青丝似瀑,眼波荡漾,宛若天际仙女。
  纣王几步纵跃,上了城楼,接过妲己递来酒碗,五万人肃静。
  只听天子朗声道:“众卿请随我出征,保家卫国,护我成汤江山,千秋功名,尽在眼前!
  “孤是尔等之盾,是尔等之剑!”
  “孤在世间一ri,这万千将士,便是王道之师!”
  “gan了这碗壮行酒;诛灭西周,荡平昆仑,让那无耻仙人,看清我等殷商战士本se!”
  酒碗落地,数万人齐声高喝:“誓死追随大王!”
  苏妲己看着纣王侧脸,却是痴了。
  大军开拔,先行官太子殷郊,军师申公豹,主帅纣王,纣王红云战袍消失于西方地平线上,便如一团烧向西周的烈火,只不知那满腔热血与斗志,会在何处熄灭。
  胡喜媚道:“大王哥哥说……出征回来,会为我赐婚呢。”
  苏妲己柔声笑道:“纵是嫁了再好的男子,心不在你身上,亦是无用,便如我这般。喜媚,你可千万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胡喜媚欲言又止,眼中隐现泪水,片刻后方道:“姐姐。”
  苏妲己又笑道:“况且,他也回不来了,走罢,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尽人事,听天命。”说毕苏妲己牵了胡喜媚的手,化作两缕青烟,朝西去了。
  白昼时分,佳梦关外漆黑一片,地上燃起星星点点火把,漫布整个平原。
  姜子牙一行人均是吸了口冷气,昆仑山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此处!
  两大dong府遥遥相对,岐山后段仙云笼罩,岐山顶端却是屹立一巨大岩石,把天遮去了半边。而佳梦关前虚浮一岛,岛中烟雾氤氲。
  昆仑山前一声凤鸣,九天九地同时震动,金鳌岛前却是万顷利刃狂飞,一道金光落于地面,扫过之处千里顿成血池。显是到了决战的关键时刻。
  那天际有飞剑疾冲而来。
  杨戬忙喊道:“师父!”
  玉鼎真人于空中长啸一声,在众人头顶一个盘旋,道:“太公望,局势危急,不容拖延!快作安排!”
  数人窥见的只是金鳌昆仑决战一角,ri前元始天尊驱昆仑山东来,于佳梦关外迎战金鳌岛。
  通天教主麾下十天君,在岛周摆了法阵诱敌来攻。那十天君各有仙阵,分作: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沙阵。是称“金鳌十绝阵”。
  黄飞虎仗着武力过人,领军强攻,被困于阵中。昆仑山派出燃灯正与金光圣母斗法之时,玉鼎等人正不知是否该闯阵救人,忽见子牙一行带了姬发回来,当即御剑飞来求助。
  黄天化一听父亲被困于阵内,心急如焚,正要上前,却被子牙喝住。
  姜子牙沉吟半晌,方问道:“昆仑现有战力几仙?龙吉公主何在?”
  玉鼎一一报了,天化忙道:“浩然,你是东皇钟,你可毁一切法宝,跟我去救我父亲!”
  “不可鲁莽。”子牙斥道,又朝玉鼎说:“玉鼎师兄,你回山禀报天尊,赵公明已远去外海,通天教主失一助力……”
  玉鼎诧道:“赵公明便这般退了?”
  子牙正se道:“通天必不会如此简单让公明离去,我猜这其中定有蹊跷,不定是埋下诡计,你让龙吉公主留山镇守,不可出战。燃灯法力高强,料想金光阵可破,不足为虑,姬发去接普贤位置,十二仙中唯留九仙在,全部唤来,容我安排。”
  玉鼎点头去了,姬发却面有难se,道:“师父……”
  子牙不待浩然出言,只笑道:“现下教徒弟的本事就高下立判了。”
  姬发怒了,啐道:“去便去。”
  浩然还未表态,已被子牙噎住,正想一拳过去时,见子牙嘴角那狡黠微笑,却是发不出火来。
  姬发正转身欲走,被浩然喊住,只听浩然道:“你不可贸然行事,需顾念军士xing命,若是遇险,万勿逞强,师父定会去救你。”
  “师父定会前去救你。”浩然又特意加重语气,重复道。
  姬发点了点头,喊过一兵士,借了马匹,快马加鞭朝西岐军奔去。
  “浩然不可行险。”子牙道:“你须安全抵达金鳌岛上,面见通天教主。玉鼎师兄带杨戬,护着浩然同去。”
  浩然愣住了,许久后方道:“我去做甚?”
  子牙坏笑道:“兵对兵,将对将!你、是、将!”
  一个时辰后。
  任务难度:★★★★★★★★
  队伍成员:玉鼎真人(80级),杨戬(60级),浩然(15级)。
  目的地:金鳌岛核心:禹餘天上清境,碧游宫。
  任务名称:诛杀通天教主(999级)。
  a!
  通天收徒
  潼关外·殷商兵营。
  申公豹微眯起双眼,道:“大王未听闻太师说过?”
  纣王摇头道:“师父极少对我提起师门中事,孤是以一概不知,还请国师释疑。”
  说话间,有兵士端来椅子,申公豹撩起前襟便坐了,矮子两脚触不到地,来回摇晃,一手搭在扶把上,手指轻轻叩击,懒道:“十绝阵分为天绝阵,地烈……”
  纣王打断道:“孤只问那红砂阵。”
  申公豹戏谑道:“大王为何这等心急?既问了,听听又何妨。”
  纣王拧起剑眉,微有不悦道:“军师请说。”
  申公豹眯着双眼,把天子打量了个遍,方会心一笑,道:“红砂阵乃是张天君独门mi术,内按天、地、人三才,张天君分 身千万,聚砂为型,真身却潜于砂中,窥不见张天君真身,纵破去砂魔,亦是无用。”
  “若稍有不慎,被那砂魔吞噬,内中红砂绞合,瞬间便能把金仙之身磨得粉碎。”申公豹微微前倾,直视纣王双眼,又道:“十绝阵并非法宝,而是各天君修炼道术,不是一两声钟响便可摆平的……”
  纣王沉声道:“孤知道了,谢军师赐教。”
  申公豹陡然坐直,案后天子那股气势却是压得自己再难开口,许久后申公豹暗自抹了一把冷汗,道:“臣告退……”
  待得申公豹离了营帐,纣王方取出黑埙,道:“浩然。”
  那埙中声终于等到回音,忙道:“闻仲,如何,你想出来了?”
  纣王先是说:“飞虎为人心思慎密,有勇有谋,行军布阵之能实不下于……子辛。绝不可能贸然冲阵,我思索良久,猜测内中定有隐情。”
  纣王又道:“昆仑山与金鳌岛虽因闻……因我缘故结下深仇,然通天只按兵不发,以静制动,昆仑终究不好邀战,兴许是昆仑一脉强求飞虎入阵,方能以救人之名攻打金鳌。”
  浩然闻言出了一背冷汗,仔细想来,黄飞虎却果然不似一介鲁莽武夫,定是武成王师承闻仲,认真算起是通天徒孙,被昆仑当作导火索,遣入了红水阵。元始天尊算准王天君必不敢下狠手。
  浩然颤声道:“不,你想得太复杂了。”
  纣王猜得如亲眼所见一般,却不容浩然反驳,只道:“你必须提防昆仑,黄飞虎既成弃卒,保不定你亦是一枚棋子。”
  浩然吸了一口气,不耐道:“休再提这事……红砂阵如何破,你想出来了?”
  纣王停了片刻,答道:“红砂阵并非法宝,我无计可施,你不可莽撞,需跟随玉鼎小心行事。”
  浩然等了许久,却是等来这句话,当即怒道:“闻仲,你出身金鳌,连十天君看家本领都不知?!”
  纣王却不动气,道:“此刻不是说这等气话之时,听我一言,张天君藏身于阵中,你先待玉鼎与他徒儿寻出布阵之人……”
  浩然被派到彪悍且麻烦的任务,本就厌烦无比,想带闻仲魂魄到通天教主座前,再图应变,却被张天君堵路,闻仲又不知破阵之法。
  只不知闻仲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且又对再见通天一面,没半分期待,反而絮絮叨叨,再三叮嘱自己不可冒险,挨刀子让玉鼎先冲,收尸时自己再上场,把东皇钟当成了什么?当即没好气道:“知道了,有事再找你。”便收了白埙,朝玉鼎与杨戬师徒走去。
  纣王只觉心口堵得难受,随手把案一掀,稀里哗啦响了一地。
  玉鼎听了浩然解释,沉吟半晌,道:“化身为红砂……要破阵便须得寻到张天君真身。”
  旋即转身,小声与杨戬胶谈几句,只见杨戬面有难se,玉鼎又蹙眉训道:“听师父的。”
  浩然疑道:“怎么了?”此时他尚不知这对师徒有何事要背着自己商谈,只想到纣王方才说的,飞虎被派入王天君红水阵内一事,倏然打了个寒颤。
  就连玉鼎亦奉了姜子牙密令,要谋害自己?把东皇钟陷进阵里对昆仑又有何益?浩然不住打量杨戬,杨戬目光迟疑,像是拿不定主意,玉鼎却峻容说了许多,最后杨戬方缓缓点头。
  玉鼎似是松了口气,道:“走罢。”说完不待浩然询问,闯入了红砂阵中。
  红砂阵便似个鬼窟。
  头上是砂,脚下亦是砂,所望之处均是血似红砂,如封闭墓卝一般。四壁红砂翻涌,重重丘峦迭起,形成一道宽阔无边的障垒,砂墙上现出无数鬼面,纵声嘶吼,血盆大口中喷出沙砾。浩然紧跟着玉鼎杨戬,在低空来回穿梭,那地面已是现出一只巨大砂魔,五指朝三人狠狠抓了下来!
  “小心!”玉鼎喝道,一手揪着浩然衣领,于那指缝间逃出。
  “玉鼎真人……”那沙魔嘶声道,声如飓风穿石,又如破铜败鼓,听得浩然背上汗毛直竖,未容答话,玉鼎已纵声道:“杨戬!”
  那边杨戬会意,一催哮天犬,犹如一道白光疾设过沙魔面前,张天君化身于那鬼面中,开口咆哮,巨头紧追着杨戬飞去。
  这边玉鼎松开浩然,伸展双臂,两脚一蹬,于半空中身躯回旋,清喝道:“一剑破军!”话音于那漫天红砂中清朗无比,靴下斩神剑旋转,刹那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千百万,金铁轰鸣声大作,嗡的巨响,直冲向砂窟四壁!
  那瞬间玉鼎身上鱼鳞战甲耀目无比,恍若剑神降世,斩神巨剑锐不可挡!于他旋身那一荡起,无数剑光纵横胶错,织就一张白金巨网,朝外呼啸扫去!千万剑光绕着玉鼎与浩然身处之地疯狂旋转,把扑上来的红砂鬼魇切得支离破碎!那追击杨戬的沙魔正拿不定主意是否回头时,杨戬已c起三尖戟堪堪刺出。
  “走!”玉鼎于那红砂盖顶中窥得一丝ri照,旋即万剑齐飞,设向那一缝隙,浩然只觉天昏地暗,手臂被砂搅得生痛,玉鼎已把浩然死死护在怀中,人与剑合,疾速飙设,砰然巨响声中,冲破了红砂阵。
  浩然大惊,低头望去,只见那土丘中,愤恨的脸张开大口,仰天咆哮。
  玉鼎满身鲜血,一身鱼鳞战裙破损处处,抱着浩然,于金鳌岛边缘轻轻落地,吁了口气。道:“到了,这便是金鳌岛。”
  浩然茫然道:“我不认得路,一次也没来过金鳌。”倏然想起一事,如坠冰窟,紧紧抓住玉鼎的手掌。
  “玉鼎,你把杨戬舍在红砂阵内?!”
  玉鼎不置可否,只道:“昆仑成败,尽系于你身,不可在乎旁的事。”
  浩然失声道:“你们都疯了!”
  浮岛中央隐有雷声阵阵,八卦符文飞起,环绕全岛,玉鼎却峻声道:“昆仑有黄巾力士,金鳌亦有苍巾力士巡岛,我去引开他们,你寻路进碧游宫去,不可再耽搁了!”
  说毕竟是置自身伤势于不顾,御剑腾空,一声清啸,引来无数岛上守卫,只见数百名苍巾力士追着玉鼎那道剑光去了。
  “金鳌岛怎么走,闻仲。”
  “闻仲!”浩然道:“别告诉我你不记得路,这是你家!”
  那“闻仲”话中隐带笑意,道:“这时间又想起我了?”
  浩然斥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到金鳌了,快告诉我!”话一出口,方觉语气太过,道:“对不起,闻仲,是我太急,杨戬被困在红砂阵内,玉鼎引着追兵走了。我必须马上前去见通天教主,求他撤了红砂阵。”
  埙中声嘲道:“‘求’他?你既要去杀他,又要求他?”
  浩然道:“闻仲,我现下是带着你去见他,你莫要恩将仇报,到了教主座前,我自有对策。”
  “朝东走!”纣王怒不可遏,吼道:“寻八卦岩!”
  握着埙的这一对,都是火气难耐,浩然依那埙中“闻仲”指点朝岛屿东面走去,走到尽头,他开口询问,埙中男子便答了,除此以外,一声不吭,显是怒了。
  纣王强记之力极佳,喝那孟婆汤前上过一次金鳌,待得前事尽数想起后,对岛上道路却是记得全无差错。浩然沿他所指,穿过岛屿外围桃林,终于到了碧游宫门口。
  碧游宫大门敞着,宫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人,料想十天君均是出岛布阵。玉椅上方那只巨眼散发红光,朝浩然望来,浩然心头一凛,竟是不敢与那有生命般的八卦之眼对视。
  脚步声在空旷宫殿内响起,显得甚是突兀。浩然走进殿内,转头四顾,见殿前屹立十gen大柱,该是十天君之位。截教大本营亦如昆仑一般,昆仑金仙对应十二玉柱,一仙兵解消陨,那巨柱便倒……
  浩然抽了口气,只见离得极近的一gen石柱,上书金光圣母之名,断成两截,朝他迎头砸下!
  “别怕。”那男人道,抬起一手,刻有金光圣母名讳之柱横空打了个转,飞向碧游宫角落,“砰”的一声激起无数粉尘,碎了。
  浩然抬眼望去,只见玉椅前下站着一人。
  “铜先生。”浩然躬身恭敬道。
  通天教主却不转身,只背对着浩然。
  黑se短发以红绳系于脑后,上身赤 裸,道袍脱去一半,垂于腰间,露出健硕肩背,gan净脖颈,白皙双肩上奇异刺青延至手臂,袍袖无风自飘,虚浮于空。正是妲己曾幻化出的通天教主之型。
  第一剑仙盛名无虚,光是背影,已令浩然暗自赞叹。
  只见通天双手于身前平分,手掌间已多了一把青se长剑。
  通天教主道:“你可知此剑之名?”
  浩然答道:“诛仙。”
  通天道:“世上第一利剑是何物?”
  浩然答道:“诛仙。”
  通天微微摇头,道:“世上最利的剑,不是诛仙。”
  浩然蹙眉,正要出言时,却听通天教主缓缓道:“世上最利之剑,乃是天意,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纵有通天之能,一旦逆了天意,再敌不过那无形利剑。”
  通天又道:“钟儿,我待你如何?”
  浩然静静站着,想起曾与铜先生相处那段时ri,通天教主对自己关怀有加,后又籍胡喜媚之手胶给自己炼妖壶,再通令金鳌上下,不得与自己为难,更亲自托付赵公明前来搭救自己与纣王。
  比起藏私不语,谎言欺骗的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通天教主确是xing情中人,行事重情重义。
  许久后,浩然方答道:“教主对我,便似对徒儿一般;不仅仅是我,就连一个狐妖,亦记得教主恩情。”
  通天不答,单手握着诛仙剑,把它竖起,浩然于那白亮剑锋中窥见通天双眸。
  那双深邃黑眸如死海万里,波澜不惊,纵是籍剑身反光对视,仍是令浩然气息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窒。
  只听通天道:“既是如此,受你这上古神器一拜,亦是足矣。”
  浩然二话不说,单膝跪在通天身后,俯身道:“只求教主听浩然一言。”
  “很好!”通天“诤”的一声把诛仙收入剑鞘,转身面对浩然,“乖徒儿,死鬼闻仲是你大师兄,以后你就是我关门弟子了。”
  “……”
  浩然懵了。
  通天朗步上前,把浩然扶起,道:“摆酒!徒弟你好不容易来一次金鳌,师父请你吃饭。”
  “……”
  浩然抓狂了。
  当即有金鳌童儿摆了筵席,席上仙果成盘,佳肴满桌,只设了两个席位,通天坐了,诧道:“你表情怎的如此奇怪?想反悔不成?”
  浩然正要说话,通天却似浑不顾这新徒弟雷云罩顶,额头黑线三条,径自道:“为师的脾气难道你不知?本以为那时一路同行,我们感情已逐渐培养到……”
  “停停停!”浩然此时方明白过来,先前那段什么诛仙什么天意全是作秀,铜先生不仅仅是铜先生,铜先生还是通天……本以为截教老大有j分怪癖,此时看来,这新认的便宜师父却是一gen筋通到底,直率得令自己想喷火。
  通天唏嘘道:“太久没人陪为师一同喝酒了,来,徒弟,师父敬你一杯。”
  说完举杯笑吟吟道:“师父gan杯,你随意。”
  浩然哭笑不得端着酒杯,见通天把铜爵内仙酒仰脖喝尽,忽地生起一丝同情之念,遂也喝gan了面前的酒,正要出言让通天放了杨戬时,却见那碧游宫外押进一人。
  那人鲜血满面,一身剑士甲残破不堪,被苍巾力士手执利刃架于脖颈,却倔强无比,并不便跪,正是玉鼎。
  浩然大惊失se,通天却毫不在意,笑道:“徒弟,多吃点,这是昆仑山抓来的千年白鹤,为师亲自吩咐人烤了……还有这仙鬼炖的鲜汤可是大补……”又亲挟了菜到浩然碗中。
  玉鼎纵与通天是敌,却并未失了礼数,冷冷道:“玉泉山金霞dong玉鼎真人,参见通天教主。”身后守卫正要发狠勒令其跪下时,浩然忙起身道:“等等!”
  通天教主伸出一手,按在浩然肩上,千钧重压传来,浩然挣扎不得,再次坐下。苍巾力士已尽数退了出去,碧游宫内唯余浩然、玉鼎、通天三人。
  通天取过酒壶,复为浩然斟满,玉鼎微微眯起双眼,不认识般地打量着通天教主,许久后方道:“素闻通天教主剑法宇内独步,举世无双,玉鼎今ri前来讨教。”
  通天眼内隐现笑意,道:“我正与我徒儿叙旧,你那徒儿却身陷红砂阵,此时怎的有心找我讨教了?”
  浩然忙道:“铜先生!”
  玉鼎闻言se变,几次想御剑砍去,却终究忌惮通天,自己又是遍体鳞伤,此时发难无异于以卵击石,一口气终难下咽,道:“玉鼎有命在身,通天教主……”
  通天笑道:“先去办你该办的事罢,免得心中牵挂。”说毕不见挥手,玉鼎与浩然各自身上都是倏然一轻,解去那万钧重压。
  玉鼎当即御起斩神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碧游宫。
  通天坏笑道:“徒儿,且再来一杯,想知道你那死鬼大师兄的八卦?听师父与你细细道来……”
  话说先前,金鳌岛外战局一再变化,燃灯道人祭出南明离火灯,凤翔长空,那旷古神兽凤凰集九天真火于一身。只见凤凰长鸣一声,拍动双翅,朝那金光阵中冲去。
  金光阵内置四十九面大镜,金灵圣母袍袖长拂,无数镜面翻转,设线灼烧之处,凡人顷刻成焦骨,然而凤凰是为世间烈焰始祖,哪畏惧这热光?柔鸣一动传千里,凤翅展开,漫天火羽纷飞。
  火本克金,金灵圣母未及求援,那阵内镜面已逐一炸裂,烈火熊熊延烧百步,顿时被扑得灰飞烟灭,一缕魂魄升天,在金鳌上空盘旋不已。
  燃灯收了法宝,气息不继,却见岛上一道剑光从碧游宫顶飞出,御剑之人正是玉鼎,正要出言招呼,玉鼎却似浑不见这场上无数酣斗,只径自一个低掠,再度冲进了红砂阵。
  红砂翻飞,杨戬额上第三眼睁开,已流出血来,血珠沿着鼻翼,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紫线。四周无处不是利刃飞砂,亦辨不出方向,更遑论寻出张天君真身。
  今ri兴许便要死在此处了,杨戬狠命挥出三尖戟,把涌至面前的砂龙一分为二。剑指抵于眉心,大喝道:“张天君!如此躲躲藏藏!金鳌果是一窝宵小鼠辈!”那额上第三眼设出一道微弱白光。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圆融为上,锋芒为下……”
  杨戬失声道:“师父!”
  玉鼎真人再现身,杨戬只觉勉力撑着的一口气到了尽头,疲惫无比,便要倒下,那时间,却有一坚强有力的背脊抵住杨戬身躯。
  “莫怕,师父来了。”
  杨戬此时已是筋疲力尽,玉鼎真人脚踏斩神剑,一手反揽着杨戬,另一手食中二指捏了个剑诀,树于面前,朗声清喝道:“转!”
  随着这一声,师徒二人身周荡出百千剑影,虚剑环绕,杨戬昏昏沉沉,无力再战,勉力握着三尖戟,任凭玉鼎揽着自己缓慢旋转,那眼中尽是剑影纵横胶错,全身真气涣散,杨戬气若游丝,欲推开玉鼎那手,道:“师父,我不行了……你快走……”
  玉鼎却不放开杨戬,一字一句道:“兵者不祥之器,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手中剑易折,心中剑长在。”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持兵者须得心存善念,剑不可使绝。”
  那令杨戬依稀记起,数年前于金霞dong修道时,拜师后第一课,玉鼎传予自己的字字箴言。
  二人背脊相抵,玉鼎真气激荡,那旋转却是越来越快,连带着周遭千百飞剑,亿万红砂一齐卷起,龙卷般的飓风呼啸着刮开四壁,杨戬似是窥见了湛蓝天空,喃喃道:“师父……”
  玉鼎真人提起一口真气,缓缓道:“徒儿,你这一生须谨记,不可轻易言败。”
  杨戬忽地灵台澈,五识明,四周真气涌入气海,心中涌起无穷无尽战意。于高速旋转中窥得那红砂中的人影,振起三尖戟,大喝一声,朝那人影刺去。
  “破——!”
  张天君纵声嘶吼,那垂死前的挣扎痛嚎传遍大地,旋即被杨戬一戟透心而过,“砰”的一声爆为烟尘,红砂阵尽散,魂魄飞上天际。
  金鳌旧事
  话说天化闻得浩然被派上金鳌岛寻通天教主,又见玉鼎再度折回,当下焦虑无比。自己老父失陷红水阵中,倍添烦躁,无奈亲父被困,救人要紧,只得吊着忐忑之心,进那红水阵去。
  然而天祥时年十岁,听到飞虎生死未卜,只是大哭。黄天化烦恼无比,厉声呵斥,又拿言语安慰,终不得其法,二人站在红水阵前,正犹豫不知如何进去时,只见那阵外站着一高大男子,半身□,长褂双袖系于腰间,肩背一把巨大刀轮,轮锋圆转如月。
  男子身后又虚虚浮着一人,却是哪吒。
  黄天化认得那高大男子正是普贤之徒,哪吒之兄,名唤木吒的李靖第二子,木吒背后巨大弯刀却是普贤真人镇山之宝吴钩剑。只蹙眉道:“木吒,你兄弟二人不是听军师安排去破那落魂阵,何以到了此处?”
  木吒尚未出言,哪吒却抢道“天祥来,你滚。”并朝黄天祥招了招手。
  木吒似是追着哪吒前来,忙道:“不可!太公望此次分队必有深意,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哪吒你莫要乱了自家……”
  哪吒一手拉起天祥,天祥方啼哭稍止,哪吒旋即背起天祥,半空一个盘旋,冲向金鳌北面,一头扎进了落魂阵中。
  木吒正欲发火,却顾及形势紧迫,不可多拖延,只憋着一口怒气,转向天化道:“让天化见笑了,舍弟一向如此。”
  天化自知哪吒家务事实是一笔连太乙真人亦算不清楚的烂账,只得苦笑道:“如此便有劳木吒兄照拂了。”
  木吒颔首转身,当即c起吴钩剑,剑锋如雪,圆月锋芒回转,大喝道:“九宫山白鹤dong普贤真人座下,木吒前来闯阵!”刹那间把汹涌血水一分为二,那红水猛兽张开巨口,天化与木吒不避不让,任由巨兽把自己二人吞了进去。
  再说哪吒带着天祥,转眼间已冲进了落魂阵,天祥只稍定神,见那漫天土黄符纸,张张上均以触目惊心的血字绘了穷凶极恶符文,只觉无数y风惨嚎,怨魂处处,均朝自己扑来,于是又吓得大哭。
  “泪。”哪吒道,旋即二话不说,侧过头去,薄唇轻触天祥的嘴角。
  天祥愣住了,止了哭声,揽着哪吒脖颈,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祥许久后方道:“我爸……”
  哪吒道:“我二哥厉害,放心。”
  天祥正要再说点什么,哪吒已猛地搭起红缨枪,一臂指向符纸纷飞深处,隐约现出身影的金鳌岛姚天君。
  落魂阵中万千符文似是嗜血猛兽,一见来人,便即红光大作,红缨枪是火系法宝,顷刻间便以熊熊火舌烧得纸幡纸符灰飞烟灭!姚天君未及出声,一见乾坤圈扑到面前,忙举起落魂阵中白幡挥去,霎时无数红光调转,冲向哪吒,哪吒不避不让,让那红光尽数击在胸膛上。
  “灵珠子?!”姚天君本就惨白的一张脸顿时转青,姜子牙派来哪吒闯阵,实是击中了姚天君的死卝!
  须知那落魂阵乃是姚天君的得意本领,阵内闭生门,开死户,中有八十一道血印符文,藏天地厉鬼之气,摘人顶上三hua,寻常仙道入阵,遇这魂魄冲荡,自身生魂受那附于符纸上厉鬼所夺,拉扯之中,三魂七魄势必被绞得粉碎。
  若有道行高深者破阵之法,该是以利刃烈火焚烧,废去瘟黄符纸,再取姚天君xing命。姜子牙算无遗策,令木吒与哪吒兄弟闯阵,哪吒无魂无魄,不惧厉鬼欺身,木吒寻隙投出吴钩剑,当可取姚天君xing命。
  孰料哪吒径自换了队伍中人,入阵乱轰乱设,胡烧一气,无数红光环绕,见夺哪吒之魂不得,尽朝他身后的天祥扑去。
  姚天君大喝一声,举起白幡,抖出黑气冲来,哪吒只逆着那怨魂呼号之声冲到近前,一把扼住姚天君咽喉,木然道:“你死了。”继而一拳指向姚天君头颅,乾坤圈脱手,轰然击爆了姚天君的一颗怪头。
  顿时血雨喷溅,落魂阵一破,冤魂悲天鸣哭,脱了符纸束缚,冲向天去。
  哪吒嘴角微微勾起,侧头道:“走,现去救你父。”
  “天祥?”哪吒微诧,问道。
  伏在他背后的黄天祥,却是受落魂阵血光来回冲撞,早已睁着一双空dong无神的眼,止了呼吸。死前双手兀自紧紧搂着哪吒脖颈。
  姚天君兵解,碧游宫内又倒下一gen巨柱,通天教主却是正眼不看,随手轻推。浩然眼望那巨柱飞到殿角,摔得粉碎,暗道十天君已去其二,不知昆仑仙道激战如何。又仔细思索姜子牙之能,只觉这狗头军师虚虚实实,行事令自己好生摸不着边。
  姜子牙盛名万世,纵是孔明伯温之流,亦要尊这上古第一谋士为行祖,明知自己不是通天对手,为何又派给他这任务?
  浩然好生不解之时,只见通天举箸为浩然挑了鱼刺,笑道:“徒弟你在想何事?”
  通天似是猜到浩然心中所想,把那不知何方仙鱼的r挟到浩然碗中,笑吟吟道:“公明被洪锦赶走,你师兄又死得早,除去我与元始,金鳌上下,无人是燃灯之敌,姜子牙此举是行逐个击破之意。”
  不待浩然出言,通天又道:“燃灯道人掠阵,那群金仙诛了我金鳌岛十天君,再激我出战,如此人多对人少,蜂拥而上,单挑,是我一个挑他们一教,群殴,是他们一群殴你师父一人。便得胜算,你道我不知那家伙肚子里的诡计?”
  浩然方明白过来,姜子牙令自己上金鳌岛竟是要他拖住通天教主!当即尴尬得无以复加,那书有白天君之名的巨柱又倒下一gen,料想烈焰阵亦被破了。通天却浑似事不关己般,懒洋洋笑道:“既是给我送了个徒弟,让他一让又有何妨?来,喝酒。”
  浩然把酒喝了,道:“教主,浩然此来,是想请两教休战;从此西岐掌岐山以西,金鳌护着殷商,统领中原。两教仙人大战,只恨那无辜凡人……”
  通天却是悠悠道:“太晚了,浩然,若是在一万四千年前划好疆土……或许有点用处。”
  浩然坐直身体,全然不明通天话中之意,通天笑道:“妖与人二族之争,你自是不懂的。只说眼前之事,你师兄一死,这战便势在必行,纵是天意也好,人心也罢。”
  浩然摸出那白埙,胶到通天手中,道:“教……师父,师兄的魂魄在埙里,老君有神通能为我重塑r身,我想……”
  通天不接,以修长手指抚过那白埙,道:“转眼便是两百年了,你可知我与你师兄是如何认识的?”
  浩然静静不答,通天抿了一口酒,道:“那是两百年前,发生在巴国的事。”
  传说巴蜀国民是后羿血裔,巴人连年旱涝,颗粒不收,遂推举廪君为王,廪君嫌钟离山不宜居住,便率部落老小沿夷水西上,想寻一处适合安居的沃土。廪君生为后羿传人,长相极美,眼若星辰,眉如山黛。新王跋山涉水,把部落迁徙至盐水边,稍事休息,正待再朝西时,遇上那盐水女神。
  女神一见廪君,便被这俊秀男子迷恋,朝廪君道:“此处是我之域,你身为凡人,又无神力,再往西去,炎黄战后流落世间的妖魔众多,无力能拒。何不就此定居盐水?”
  盐水河畔地方宽阔,均是沃土,鱼虾丰美,又盛产食盐,然而若扎gen下来,便要供奉盐水女神为部落图腾,方得庇佑。
  廪君部落之神乃是设ri救万民的后羿,怎能改奉他神?便执意西行。女神不愿廪君离去,夜化凡间女子与他同宿,白天幻出无数飞蛉,又召集蜀地十万大山中,无数飞虫遮没天光,每当廪君欲出行,头顶便是密密麻麻一片,分不出南北,找不到方向,几次耽搁终未能成型。
  数ri后,廪君心生一计,取了一缕青se丝绦,着部下胶予盐水女神,道:“此乃我的一番心意,廪君当与女神同生共死。”
  盐水女神以为廪君回心转意,便以青绦挽起发丝,廪君再次起行之时,一眼便从漫天飞虫中辨出了系着青绦的母虫,弯弓搭箭,后羿神弓威力非同小可,一箭设去,竟把盐水女神设死!
  巴人离了盐水,寻到秦岭南麓一处平原,自此定居下来。孰料盐水之女乃是上古正神侍婢,待得那正神醒后,震怒无比,寻到巴国,廪君已寿终正寝,正神迁怒于巴蜀无辜子民,竟是诛了全城!
  通天教主见蜀山中血光冲天,y风阵阵,又认出那法宝冤血天地网,当即御剑飞去,终从正神手底求了个情,留了巴蜀外围,数万小部落住民之命。
  y春二月,积雪初化,却混着满地紫黑人血,夷水融冰碎裂,河上浮尸无数,通天教主唏嘘不已,沿着血河漫步行去。
  芦蒿满地,倒塌屋舍中,通天见到一名十岁出头的孩童,便朝那人走去。
  冤血天地网之威下,竟是留了个凡人。此事纵是通天教主,亦难以相信。
  那男孩脸se白得如纸,抿着薄唇,直挺挺地跪在一具尸体前,尸体是个年轻男子。通天道:“这是你家人?”
  通天又见死者面貌与孩童有几分相似。料想不是其兄,便是其父,目光移到那少年腰间骨牌处,上刻一“闻”字。又问道:“你如何在天谴下逃了xing命?”
  对方不答,通天仍是猜到了七八分,这男子该是巴国族巫,舍命救他;少年心内悲伤,留恋不去。
  通天叹道:“人死不能复生,须得好好活下去才是。”旋即抬起手来,方圆丈许之地下陷,把那年轻男子陷进坑内。
  通天见那孩子眉浓如墨,眉角又有一点墨痕,鼻梁高挺,唇薄如刀锋,暗道此人生就一副只重义气,罔顾情爱的命格,遂道:“你唤何名?”
  孩童不答,却怔怔看着墓卝,少顷沙土掩来,把那男人埋了。
  通天也是无聊,又道:“族巫一职,须得身具异禀方能担任,由此可见,你兄,你父,均有修仙命骨,我实不愿良材美玉就此埋没,你可愿拜我为师?”
  孩童只是不理会通天,摇摇晃晃站起。
  通天哑然失笑,也不伸手去扶,片刻后道:“我是盘古死后一口气所化,三清之一的通天教主,位极截教之掌,太上老君,元始天尊是我师兄……”
  孩童终于吐出一字。
  “滚。”
  通天嘲道:“罢罢罢,是我被狗咬。”正要转身离去,见天际秃鹫盘旋,专寻那死人腐骨嚼食,遂起戏弄之心,解下腰间长剑,朝那空中秃鹫点去,瞬间无数鸟禽折断翅膀,摔下地来。遍野哀鸿之声,少年方愕然回头,楞住了。
  通天本意是要显摆剑技,令那少年臣服,再好好嘲笑一番,见jian计得售,便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道:“你不想报仇?”
  孩童眉毛微拧,几次想说,却又未说出话来,那倔强神se看在眼中,终令人不忍。通天忽起怜悯之心,道:“此剑名唤诛仙,锋利无匹,你若作我徒弟,以后便传予你。”
  通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双手平分,诛仙剑青芒闪烁,通天又道:“然而你要报仇,以这诛仙之剑,却是远远不够。”
  “为何。”
  那孩子颤声问道。
  通天淡淡道:“世间最锋锐之物,非是诛仙,而是天意。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纵是……”
  话未完,那孩子跪了这许多时候,已是强弩之末,气力衰竭,又被勾起仇恨,急怒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浩然笑得打跌:“怎的如此莽撞!未听师父你老人家把这高谈阔论说完,竟是昏了过去!如此不解风情!害你……”
  通天佯怒道:“你给师父留几分颜面成不。”
  浩然方笑着摆手,问:“那便是闻仲,那人是他父亲还是兄长?”
  通天随手为自己斟了酒,答道:“发现他时正是仲春时节,我猜他是其父第二子,便为他起名为‘仲’。”
  浩然听得出神,与通天碰了酒杯,彼此喝了,又问:“那他本名唤什么?”
  通天略有几分酒意,笑道:“从未说过。回金鳌后他便大病一场,又是吐血,又是发热,很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病好后竟是再不提往事,就如从不记得了一般。”
  通天抱着闻仲,御剑回了金鳌岛,碧游宫地处极东外海,镇着四大地窟之一,仙气缭绕,饶是如此,幼年的闻仲体质亦是十分孱弱,高烧起来,几次直是险死还生,通天以金鳌岛上仙草熬制药物,再以自身混元真气输入闻仲体内,过了数ri,闻仲方逐渐好转。
  通天亦不知哪gen筋短路,或是膝下无嗣,长年居碧游宫内,倍感孤独;又或是对这孩子起了同情之心,竟是关爱倍加,套用一句时下流传甚广的话,教主收的不是徒儿,是寂寞。从紫霄宫鸿钧教主座前学道,自立截教,已很有些时ri,所招收之部下对自己俱是敬畏有加,谁敢给教主脸se看?
  然而闻仲却是敢的,三分不服,七分逆反,通天自不与这倔强徒弟一般见识,反觉新鲜有趣得紧,又明其口是心非,常有机辩之时,闻仲落了下风,通天便一笑而过。
  诸如这ri三九寒冬,东海封冻,金鳌岛外万里海域均是结了一层厚冰。岛上俱是修仙之士,当不备炭炉,就连被褥,亦是薄薄的一层丝锦,闻仲修完夜间功课,手足冰冷麻痹,抬眼见通天坐于桌旁,通天笑道“冷不?师父陪你睡?”
  “不用。”闻仲赌气道,转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下。
  通天却道:“师父倒是有点怕冷,这天气怎的……”
  闻仲答道:“那你过来罢。”
  通天笑吟吟地和衣躺在闻仲身旁便睡了。
  “金鳌后山那头黑麒麟生了小崽儿,你可去看了?小麒麟讨喜得紧……刚出生的小麒麟跟猪一般……圆滚滚——胖乎乎——”
  通天东拉西扯,闻仲只是背对通天,背脊贴在通天胸口,通天手上却是不闲着,索xing侧身抱着闻仲,一手探进他怀内,随手解了衣带,便大喇喇地摸来摸去。
  闻仲心跳得厉害,只听通天打住话头,手指停在闻仲腹上,诧道:“此处伤如何得来?”
  闻仲许久后方道:“受王天君教训。”
  通天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游走,摸到闻仲肋下,那里正有一道被锋刃刮出的疤痕,似是新愈未久。又问:“这定是被金芒刮了,你去招惹金光圣母做甚?”
  闻仲答道:“从她面前走过,她看我不顺眼了。”
  片刻后,闻仲忽说:“与你无关,待我学成本领,自会去寻那贱人。”
  通天只笑道:“还有谁?”说话间把手放到闻仲腰间,为他掖好单衣,又问:“你家传的腰牌何处去了?”
  闻仲道:“被赵公明偷了。”
  通天无言以对,半晌后笑道:“十天君外加公明,你是如何惹上他们的?”
  闻仲沉默了,那窗外大雪绵延之声细密,和着通天呼吸,似是一层薄纱笼上了师徒二人。
  过了许久,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听得耳畔通天呼吸均匀,料是已入睡。闻仲方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把头伏在通天教主胸口,一手伸到他身后,揽着通天,蜷起身子。却未见到通天教主嘴角露出一抹会心微笑。
  镇岛麒麟
  “世间只有三种异兽是雌雄同体。”
  通天教主背着闻仲,一路走,一路随意说。闻仲静静听着,不作评价,他们走过碧游宫后曲折的小径,青石路上铺满了湿滑的冰,道路两旁尽是披着雪的梅树,芳香扑鼻。通天又说:“这麒麟,便是其中一种,麒是雌,麟是雄……”
  闻仲忽道:“凤是雄,凰是雌。”
  通天笑道:“嗯,是有‘凤求凰’一说。”
  通天走到一处山dong前,道:“麒麟乃是太古瑞兽,为师见了它亦须礼敬三分,待会不可无礼。”
  闻仲问道:“还有一种是何物?”
  通天不答,朝那山dong躬身道:“通天有请镇岛瑞兽。”
  闻仲心中一动,见山dong里钻出一只圆头圆脑之物,两只乌黑眼睛滴溜溜打量着师徒二人,片刻后dong内又伸出一只爪子,按住那幼崽脑袋,把它扒拉回dong里去。
  通天笑道:“黑麒麟产仔不久,徒弟,你可过来看看。”
  闻仲试探着上前,只见dong内探出成年麒麟之头,眼若铜铃,金光闪闪,兽容威严无比,头顶钝角如龙,四蹄覆着一层漆黑鳞片,麒麟看了看闻仲,把头挨近通天,微微张口,发出低呜声。
  通天一手抚着黑麒麟钝角,闭上双眼,微笑道:“麒麟是太古洪荒之时便生就的瑞兽,你看它头顶圆角,四蹄方爪,角爪从不伤人;兽齿平钝,亦不作咬噬之用。”
  “麒麟身具兽王之威,却善良温和,不愠不怒,为人者须得凌驾于天地之上,享天地之威而怜悯万物,以尊王之容行教化之责,方是上道。”
  闻仲颇不以为然,黑麒麟似是察觉闻仲心中所想,目光投向通天亲传弟子。闻仲不敢与其对视,移开视线,又见那幼小黑麒麟再次从dong中爬出,蹲在通天教主脚边,以头轻蹭其靴边,呦呦叫了几声,形态甚是亲昵。
  t通天与那一大一小两只麒麟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闻仲却是兴趣寥寥,半晌后道:“你叫我来就是看这劳什子。”
  通天失笑道:“金鳌上下,能进这黑麒麟dong的便只有师父,现带你来朝拜,竟说这瑞兽是‘劳什子’?若是换了昆仑山上你师伯养的凤凰,早便一口火教你成灰了。”
  不待闻仲接话,通天又道:“徒弟,你不觉得这小东西很讨喜?”
  说话间小麒麟弃了通天,朝闻仲蹭来,四足并用一扑,抱在闻仲脚上,却是毫不怕生,呦呦叫着,在闻仲腿上爬上爬下,直把他当了棵树,爬得不亦乐乎。闻仲心中好笑,却依旧不露半分笑意,一手拉着裤带,以免被那小麒麟扒了裤去,又问:“你跟那大的说什么?”
  通天凝视黑麒麟双眼,微笑道:“我朝瑞兽请求一事,这小麒麟ri后可跟着你,你须好好待它。”
  虽不知麒麟有何能耐,多了只神宠,总是不错的,闻仲竟不料通天会作主,心中高兴,淡淡应了。
  少顷,闻仲又道:“这麒麟脾xing倒是颇像……”话到一半,终未说完。通天已与那大麒麟一躬身,携起闻仲之手,离了麒麟dong。
  浩然听了这许久,笑道:“麒麟脾xing颇是像你。”
  通天答道:“我猜闻仲亦是想这么说。”
  从这天起,闻仲功课便多了一项——傍晚时分径自回房,又偷偷摸摸沿着碧游宫后道路,跑向岛后麒麟dong。
  闻仲终是少年心xing。每天前往探望小黑麒麟时,都带了些稀奇古怪之物;有时是仙果桃子,有时是冰涧白鱼,甚至通天炼的仙丹,管它什么稀奇物事,都拿到那黑麒麟dong前去,喂给这未来坐骑,期望它早ri成长。
  镇岛瑞兽当然不吃这诸多怪玩意,譬如小虫小蚕,蚱蜢蛇皮,起初小麒麟还因盛情难却,吃了些许,隔ri上吐下泻一番;才知主人给的东西不可乱吃,挑挑拣拣,倒也罢了。
  通天看在眼中,乐不可支,不去点破,姑且由着闻仲。如此数月,通天忽要远行了。
  通天教主终ri打着赤膊,这次难得认真对镜整理衣冠。
  英俊剑仙于镜前长身而立,羽白冠,青玄袍,窄腰上挽起一gen黑se带绦,系着诛仙剑鞘。通天凝视镜中自己,看到背后,房门处静静站着一人,遂笑了笑。
  闻仲望着通天那深邃如星云的双眼,砰然心动,许久后方移开目光。
  通天笑问道:“如何?师父穿衣服好看,还是不穿衣服好看?”
  闻仲脸上一红,通天每ri不修边幅,裸着上身,此尚是首次见到他正儿八经穿起道袍,那剑仙英气令人自觉形秽,鼓起勇气,支吾道:“穿了好看,不……还是不穿好看。”
  通天接口笑道:“穿有穿的好看,不穿有不穿的好看。”
  闻仲勉强点了点头,道“唔……是,正是如此。”忽不悦道:“你去哪?”
  通天答道:“为师要上昆仑山走一遭,早则十天,迟则半月,你留在岛上;勿乱跑乱闯;须勤修功课,知道么?”
  “哦”闻仲只淡淡应了,那失望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通天骑了黑麒麟离岛,黑麒麟四足踏空,正要奔向西面,却觉察到何事。浮于半空。
  通天道:“怎么?”黑麒麟微微偏过头,通天便明其意,循那处眺望。
  只见闻仲孤零零一人,抱膝坐在碧游宫殿顶上。
  是时春光灿烂,桃hua盛开,闻仲却恍若不觉,怔怔看着半空中的小黑点。过了片刻,把头埋在膝前。
  通天忽觉不该把这十来岁的孩子丢在家中,若是离岛一久,只怕闻仲又要遭十天君欺负,遂叹道:“罢了,带他去走走原是无妨。”按下麒麟,接了闻仲,二人同向昆仑山去了。
  “待会师伯们皆在,玉虚宫上还有鸿钧教祖会来,有要事谈,你便在昆仑山走走,不可闯祸;须得与阐教的师兄弟们和睦相处,不可动不动就……”
  闻仲两手紧紧揽着通天的腰,倔道:“知道了。”
  通天片刻后笑道:“你若闯祸,为师下次就不带你出门了。”
  闻仲不耐道:“知道了,啰嗦!”
  通天笑道:“徒弟,你不妨朝下看看,从云间俯览大地,别有一番滋味。”
  闻仲淡淡答了,却不转头,只闭着双眼,侧脸贴于通天宽阔背上,忽觉从未有过的安宁。
  到了昆仑山,师徒二人下骑,通天肩后被泪浸湿了一小渍,通天教主笑了笑,只是装作不知。自打发闻仲前去游玩,便进了玉虚宫。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三人立于殿前;创世第一元灵鸿钧教祖高高在座,此会竟是开天辟地以来极其稀罕之事。
  鸿钧面容朦胧,座前仙云缭绕,一身浩荡正气充盈,令玉虚宫内隐有太虚幻境之声。其声音厚重,威严无比,听三教执掌各汇功过,时不时询问些许事宜。
  通天教主此时心中忐忑,但想以闻仲心xing,应不愿与人胶谈,当不至于寻衅滋事。
  少顷元始天尊退到一旁,拢袖而立,老君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通天便上前一步,恭敬述起创立截教后的诸多事务。
  也是这ri太岁临门,灾星高照,通天讲了不到几句,忽听玉虚宫外传来喧闹声,当即心内一沉,截住了话头。
  鸿钧缓缓道:“殿外可是龙吉?宣她进来。”
  三清俱是望向玉虚宫门前,只见龙吉公主抱着一名少年入内,缓缓跪下;燃灯则一手紧握闻仲臂膀,把他拖进殿来,怒问道:“这劣童可是碧游宫中之人?!”
  元始天尊喝道:“教祖在上,燃灯,休得无礼!”
  闻仲一语不发,紧咬牙关,手臂被燃灯拧得几近折断;身上,脸上尽是青紫,道袍撕得破破烂烂,却似是在昆仑山被人狠揍了一番。
  那时哭喊声不绝,又有几名少年奔入玉虚宫内,抱着元始天尊之腿,嚎啕不休。
  龙吉怀中抱着那少年正是广成子;广成子受了极重的伤,肩胛粉碎,手脚尽断,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见不活了。
  鸿钧教祖一见此景,旋勃然大怒,喝道:“谁的徒弟!竟下此辣手!”
  闻仲却依旧不惧,骂道:“倚多为胜,你们这群狗……”话音未落,通天教主已喝道:“孽障!”旋即袍袖挥出,闻仲只觉一股大力冲来,杵在自己胸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朝后直飞出去,狠狠撞上了玉虚宫内石柱,摔了下来,不知死活。
  通天教主不看闻仲一眼,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撬开广成子牙关,喂了进去,先前那一拂力道使得极重,令闻仲全身筋骨尽断,直与死狗无异。闻仲勉力抬起头,只觉眼前漆黑一片,许久方朦胧见到通天把广成子抱在怀中,助其疗伤。
  待得确认广成子xing命无虞后,通天教主跪在鸿钧座前,道:“通天授徒无方,甘领师尊责罚。”闻仲肋骨断折,直c入肺,听到此言,一口气转不过来,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却已身在碧游宫,闻仲抬手拭去滴在脸上的温热的一滴水,只觉稍动弹,便全身剧痛,勉力睁开双眼,见通天望着自己。
  “还痛不?”
  闻仲冷哼一声,试着转身,却牵动浑身伤口,面现痛苦难耐之se,答道;“无耻之徒……鼠辈……”
  通天道:“师父也是迫不得已,若不先出手,只怕鸿钧教祖就要取了你xing命。”
  不待闻仲回答,通天又道:“师父知你是与广成子斗宝胜了,方被围攻……”
  “我丢了师父的脸。”
  通天一怔,闻仲又哽咽道:“我丢了……师父的脸。”他转了个身,背对通天,俯面于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师徒二人相对良久,浩然心内感慨实多,偏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道:“师父。”
  通天会心一笑应了,唏嘘道:“我让他养那小麒麟,本意是想令他戾气稍稍收敛,磨去锋锐少年脾xing,孰料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闻仲最终还是落了崇尚武力的下乘之道。”
  浩然道:“血仇在身,须怪不得他。”
  通天笑道:“师父孑然一身,与这天地同时而生,无父无母,就连同为一源的三清之间,彼此亦是不相往来,从未领会过你们凡人的手足之情,父子之乐,不懂仇恨会把一个人卝成什么样。”
  “然而说到血仇。”通天又道:“闻仲手上染的血还少了?他有父有兄,别人便均是孤家寡人?你可知塞外草原上有个狐戎族,当年便是因闻仲几乎全族覆灭。”
  “狐戎?”浩然疑道。
  通天教主颇有深意答道:“狐戎之神乃是九尾灵狐——奉女娲娘娘之命,入了殷商王宫,祸乱朝纲,附身于苏妲己上的狐妖真身。”
  “狐戎部?!”姬发蹙眉道:“几个人?来做甚?”
  “回大王!”那传令卫兵心下嘀咕,显是十分看不起姬发,道:“狐戎是草原部落,善骑设,悍不畏死,以狐仙为部落之尊,传闻……”
  回报未完,卫队外却传来清脆笑声:“族巫夜梦狐仙降兆:西岐整兵十万,武王伐纣,为顺应天意,特派我前来助姬家一臂之力。”
  姬发尚未斥责那铁桶般的亲卫队如何放了一名外人进来,抬头望去,见那女子,双眼却是直了。
  只见那女子身着藕荷se轻纱,头顶一gen古木簪挽起三千青丝,面如皎月,眉如春柳,眼波荡漾,粉面生姿,似嗔非嗔,笑若春风,直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臂间又挽了一缎丈许来长的七se绫罗,身后跟了个小女孩,显是侍婢。美女所到之处,幽香扑鼻,姬发亲卫队均是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通路。
  那女子盈盈一福,道:“狐姒见过大王。”旋收了臂间绫罗。
  姬发只觉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那个……姐姐,你……”
  这一声“姐姐”叫得甚是无礼,当即便有侍卫重重咳了一声,姬发醒觉,方正se请了狐姒入帐。
  狐姒随手铺开佳梦关外地图,道:“仙道在天,凡人在地;我们亦有该做之事。殷受德用兵之道秉承三皇帝君,奇兵诡计极少,刚极而易折;我方若非使诈,无法先发制人。”
  姬发终于定神道:“是,殷受德行事向来纵横捭阖,是勇,亦是鲁莽。”
  狐姒点了点头,道:“自信乃大将之风,也是他的死卝;既如此,我等便从佳梦关分疑兵两路,狐戎骑兵从此绕过佳梦关,缘山而下……”说话间在地图上画了条线,“西岐军则正面恃强硬攻,取声东击西之意。”
  姬发道:“殷天子有这么蠢?会不知山谷内你们狐戎部偷袭?”
  狐姒嫣然一笑,道:“他必定晓得,虚者实,实者虚;殊不知我们狐戎才是诱敌之兵,殷受德抓了我下属,必亲往审问,如此佳梦关唯剩申……剩我一故友作为内应,再令其开启城门,到时你必可长驱直入,败局一成,殷受德唯有撤到潼关前,再无他法。”
  二人议定,狐姒出了帐外,姬发出帐时,见狐姒换了一身轻装皮裘,头戴貂尾皮帽,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再瞥向骑兵,竟是清一se的女子,均轻骑简装,背挎箭囊。
  姬发瞠目结舌道:“全是女人?”
  狐姒身旁那小女孩道:“女人怎么拉!起码比你这草包强!”
  姬发正欲顶几句之时,见喜媚撇了撇嘴。心想狐戎部竟全是美女,就连这一小小女孩,亦是个美人胚子,遂不与小女孩发火,只笑道:“我姓姬,唤我姬发即可。不用唤我外号草包。”
  喜媚听得这姓,忽好奇道:“鸡发?你也是鸡?你爸是鸡还是你妈是鸡?”
  姬发笑容僵在脸上,泼气发作,骂道:“你爸才是鸡!你全家都是鸡!”
  狐姒斥道:“喜媚!不得无礼!”旋又正se道:“此乃家妹喜媚,自幼修习岐黄之术,待得攻佳梦关时,与你同去,当可减少士兵折损。”
  喜媚兀自道:“我全家本来就是鸡……”
  狐姒哭笑不得,斥道:“喜媚!闭嘴!你随大王攻城,须小心谨慎,不可犯险。”
  狐姒换了身行当,直是变了个人似的英气十足,笑道:“祝大王武运昌隆。”一拱手,翻身上马,娇咤一声,领着数百狐戎女骑,扬起烟尘滚滚,朝那佳梦关东段驰去。
  姬发目送狐姒离去,复又望向天顶的金鳌岛,岛周十团颜se各异的仙阵,已被昆仑金仙破去近半,一声轰然巨响,天绝阵被文殊真人毁掉。
  秦天君身死,碧游宫内巨柱倒下,通天教主视而不见,只道:“狐戎族遭血洗之时,商汤之主还是武乙。这家伙好大喜功,然而当年民生安稳,内无忧,外无患;帝君要开拓疆土,建功立业,原是件麻烦事。”
  浩然奇道:“辖内四海升平,本就是大功一件,何须以军功定论?”
  通天笑道:“少年郎自是看不清这层的。”
  数年过去,闻仲身为通天教主亲传弟子,又受镇岛瑞兽青睐,已不再是让谁看不顺眼,便能随意欺负的孱弱少年模样。以凡间年龄算,闻仲上岛三年,却是十四岁了。通天见这徒弟每ri埋头苦修,显是仇恨仍未放下,心内隐有不安。
  正巧小麒麟长了个头,勉强能骑,通天便决定携弟子出世间随意走走,游览名川大山,也好稍解气闷。师徒离了东海,师父御剑,徒弟骑着麒麟,飞向中原大地。
  这ri过了秦岭,忽见平原上两军胶战,一方挂着殷商王旗,领军之人似是个与闻仲同龄的少年;另一方则是狐戎部落。
  少年正是殷商二十七代帝王武乙,其母不久前罹热病而死,武乙便以殉葬为名,四处征讨塞外夷族,此时寻到狐戎部,双方语言不通,连宣战都免去,见面开打。
  狐戎乃是女尊之部,本就人少,骤遇殷商铁骑冲击,当即溃不成军,朝部内退回,少顷族巫整了游民,千余人倾巢而出,堪堪与殷商前锋队战于一处。
  通天与闻仲浮于高空,看了片刻,通天笑道:“这狐戎部倒也硬气,武力不敌却不逃窜,看来这趟,殷军要吃亏了。”
  闻仲蹙眉道:“殷商万人,狐戎千人,何出此言?”
  通天嘲道:“为何这游民唤‘狐戎族’?你且看。”这厢通天话音甫落,那战局竟是忽然扭转,远处狐戎后阵内烟雾蒸腾,仙云袅袅,有女子柔声叹息传来。
  狐仙显灵!战场上近万人均是不约而同地一顿,手中兵刃屠戮放缓,狐戎部战马则齐齐纵声嘶鸣,掉头逃窜。狐仙一咏三叹,那殷商军队竟是大乱阵脚,举起武器互相砍杀!
  通天又道:“凡人终究是凡人,有比凡人更高的妖灵左右生死,是为上意;而灵物头顶,又有仙神判命,便是妖灵须遵从的天意……”
  通天未把话说完,闻仲已冷笑道:“天意?”随即一拍黑麒麟,振起手中金鞭,朝战场中杀去,大喝一声:“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通天教主亦不去阻拦,叹道:“所谓天意,终是一物制一物,纵是仙,亦逃不过苍天裁断……天意、上意均不过是上位者,以自身意志去勒令他人而已。”
  灵珠续命
  浩然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你本不该放他下去,何以事先全不言明?”
  通天狡黠一笑,答道:“我原是想,去便去了,他护着殷商,我便去帮那狐戎,令他栽个大跟斗。”
  浩然不平道:“这算什么师父,徒弟犯错亦不……”
  “非也!”通天大笑道:“这才是为师者该行之责。我板起脸教训他一通,絮絮叨叨说这不许,那不许;你道以他那xing子会服气?”
  通天又微笑道:“是对是错,该让他自省而得,于历练中领悟的,才记得牢。”
  浩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唏嘘道:“只可惜狐戎部……”
  通天嘲道:“我师徒二人纵不gan预,你以为武乙会善罢甘休?定要战个血流成河方收兵。有我照看着,战中死人好歹能少些。”
  闻仲练就强横真气,又身为巴人族巫后代,把教主亲赐那金鞭抖开,顿时犹如战神临世,金光万道,瀚海翻涌。妖狐之雾受金光灼设,便即消散。
  下一刻脚下万军齐声高呼,闻仲收鞭再抖,雌雄金鞭似灵蛇般一鞭击至远方狐戎本部,那后阵传来一声女子尖叫!狐戎族大败而逃。
  武乙见此人修为非同小可,当即传令鸣金收兵,朗声道:“是哪位仙长前辈在此?”
  闻仲收鞭落地,殷商军涌上,赞叹声不绝,武乙排开兵士,见那瑞兽黑麒麟,不敢起丝毫小觑之心,当即恭敬把闻仲请回营内,着意笼络。殷王与这金鳌弟子均是一般年纪,便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殷王武乙是闻仲被灭门以来的第一个朋友,又贵为天子。闻仲自是十分珍惜,彼此均收敛了几分傲气,两名少年昼出则同车,夜宿则同寝,通天只是旁观,并不现身,闻仲亦不提及师父与其同来,只道独自离了师门游历。
  闻仲于那殷商大营中盘亘数ri,武乙再次整军直指狐戎部落。
  万里草原晴空如洗,云淡风轻,苍鹰翱翔,武乙披风猎猎作响,骑一高头大马,闻仲则身着滚金边八卦道袍,骑黑麒麟虚浮于半空,正是好一派君王与将军意气风发之景。
  武乙似笑非笑,望向那天边地平线上的狐戎营帐,道:“闻兄在想何事?”
  闻仲头次离开通天身旁,自行其事,心内终有点忐忑。只道:“无事,大王此战必胜。”
  武乙高举天子剑,纵声长啸道:“将士们——!”
  二人身后轰声雷动,武乙又喝道:“随我踏平敌阵——杀——!”
  话音甫落,殷商军千军万马,齐齐朝狐戎部落掩杀而去。
  通天教主何等厉害,岂容你说杀便杀?此时腹黑师父心中暗笑,悬浮于半空,朝狐戎那方打了个呼哨。平原两侧一队数十人的女骑散开,各自扯紧手中绳头,埋在草丛中的绊马索绷了个笔直。
  殷商一方人仰马翻,冲过中场的十停去了三停,紧接着从狐戎部内冲出无数火球,咩咩乱叫,一头撞上了骑兵队。
  那是被泼了油的绵羊。马匹惧火,瞬间举蹄高嘶,把背上战士掀落马来,至此上万人又去了三停,骑兵队稀稀落落,余下不到千人。刀斧步兵成了主力。
  饶是闻仲一身本领,骤遇这场上变数,也是无计可施,正要令武乙退兵时,天子却大喊一声:“给我杀!冲到前去的有三千也够了!”
  那声音远远传来,通天于半空中嘲道:“在你这白痴手下,只怕剩三百了。”
  话未落,刀斧步兵踏上最后一段冲锋距离,孰料通天早已安排妥当,那草上均是铺了一层滑油,步兵队当即仰面八叉,摔了一地。
  果如通天所言,一万武士,欺到狐戎部落前的,唯剩不足五百之数,一路兵慌马乱,武乙早已不知陷在何处,闻仲却是腾空疾飞,不受流箭、陷坑左右,纵是损兵折将,亦是无所畏惧。
  杂兵本已胆怯,却见闻仲俨然天神降世,金鞭所到之处,便有人被击得筋骨断折,摔下马来。远处一丝仙云升起,闻仲知那狐妖又要显灵,遂把全身真气贯于一鞭之上,狠狠朝那狐戎部大后方抽去!
  雌雄金鞭乃是上古金龙之须所化,昔年黄帝轩辕氏于首y山下铸就一鼎,上天派龙接引,黄帝骑金龙登天,部属攀着那金龙,无论如何上不去,把那龙虬扯断,后化为这雌雄金鞭。
  金鞭中蕴的乃是龙气,九尾一介妖灵,如何能敌?金鞭甩出,传来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
  通天全不料爱徒会下此狠手,以缩地之术挪到部落最里处,见九尾奄奄一息,眼前金影一晃,当即伸手,把鞭梢抓在掌中。
  闻仲回手疾抽,左手鞭却巍然不动,一股气势牢牢锁住自己腕力,心头大惊。喝道:“何方妖孽!”
  通天气劲沿着金鞭传来,狠狠一震,师徒二人修习的均是混元正气,瞬间把闻仲震得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浩然听得出神,岛外风吼阵被破去,董天君石柱倾倒,压垮了碧游宫门牌坊,传来巨响。
  通天却是充耳不闻,淡淡道:“狐姒中了那鞭,几是半死,我以仙家真气续了你xing命,又令狐戎族老幼撤出塞外,至此战场再度胶给凡人。武乙屠了狐戎三千众,归gen结底,终是因我这徒弟而起。”
  “后来呢。”浩然问道。
  通天缓缓道:“后来师父便打消出行的念头,带你师兄回了金鳌。”
  闻仲回到金鳌岛后,不再提狐戎之事,从此修行又增了一项——兵法。数ri过去,通天眉头微蹙,只觉这徒弟实是倔强无比,偏生又无半点教化的方法。
  那夜直到二更时分,闻仲方取过铜盅,把夜明珠盖了,收起鬼甲。一室月光中,唯余师徒二人静静对坐。闻仲亦不顾通天教主在房内,径自宽了衣,便上榻睡下。
  通天微笑问道:“冷不?师父陪你睡?”
  闻仲面朝墙壁,只道:“不了。”
  通天唏嘘道:“这春寒料峭,师父倒是有些……”
  闻仲冷冷道:“两男子并枕,成何体统。回你自己房睡去。”
  通天先是一怔,遂自嘲道:“师父忘了,你不是小孩儿了。”
  闻仲答道:“本就不是。”
  旋即二人又静了,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闻仲方转过身来,再看那桌前,没了人影,料想通天已离去。
  翌ri破晓时分,闻仲循旧早起,洗漱后等着习武,等了许久,直至ri暮时分,通天竟是迟迟不来。如此数ri过去,闻仲按捺不住,前去碧游宫寻通天教主。碧游宫内空空荡荡,何尝有人?沿路走到卧房,终于找到躺于白玉床上的通天。
  闻仲走近前去,只见通天赤着上半身,深青道袍覆在腰间。肌肤与那皎白玉床直成一se,眉、发如墨,唇红如砂,五官j致得如玉雕般完美,闻仲气息不觉粗重了些,唤道:“师父。”
  闻仲伸出手指,碰了碰通天教主的脸,又唤他一次,通天才略睁双眼,那星辰似的亮眸竟是黯淡无神,只道:“什么时辰了?”
  闻仲漠然道:“你睡了三天。”
  通天一手撑着玉床,勉力坐起,道:“师父前ri应了百年小劫,真气耗去七成,现无法陪你,你且回去。”
  闻仲自拜通天教主为师,还是头一次见无所不能的师尊现出疲惫模样,当下心便慌了,忿道:“发生何事?你怎的不先说清楚。”
  通天笑道:“莫忧心,师父虽是上仙,却未成圣,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终需应劫,况且又……”
  说到此处便打住话头,却对闻仲隐瞒了些许内情。闻仲体内真气与其师系出同源,那ri通天出手截下闻仲金鞭,又以力道反震,无异于与自己力拼一记,导致渡劫时身上带伤。
  闻仲在那床边站了许久,忽道:“此处太冷,你到我房去睡。”
  通天笑道:“无妨,这白玉床能调顺真气,徒弟,听为师的,你回去。”
  通天说完这句,便不再言语,闭上双眼。
  闻仲打量通天卧室,只见四壁空空荡荡,墙上挂着一柄青柄长剑,正是诛仙。除此以外便无别物。案几上只摆着一块骨质腰牌,正是闻仲多年前被赵公明偷走之物,料想通天找公明取了回来。一时只觉这碧游宫便如个大冰窟一般,冷清之地住久了,无论是谁,都会畏寒的。
  通天呼吸均匀,又睡了。闻仲却不离去,脱了靴子,躺在通天身侧,轻轻把手臂垫在通天脑后,侧身揽着通天,闭上双眼。
  过了许久,通天方睁眼笑道:“徒弟,你要睡,便规规矩矩睡,跟个猴儿似的,在我身上乱摸乱蹭做甚?师父可经不起你这折腾。”
  话一出,闻仲涨红了脸,驳道:“小时你亦是如此……”
  不待闻仲说完,通天又嘲道:“那时你尚是小孩,现已成年了,你先前才说:俩男子睡在一处,成什么体统?”
  浩然扑一声把酒尽数喷了出来,未想通天竟会连这种事亦胶代得一清二楚。再细看时,通天闭起双眼,倚在椅上,像是沉浸于某些回忆之中,那脸庞英俊得令人赞叹。
  通天却喃喃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师父也有示弱之时。”
  浩然听这话,忽地心中一酸,不敢多想,问道:“后来呢?”
  通天睁开双眼,那深邃黑眸如万年古井,波澜不惊,瞳中映出涛生云灭,仿佛创世千万年对他而言,只是过了一个瞬间。
  “世上许多故事,原是没有‘后来’的。”
  只是一刹那,通天教主便又恢复了原先神se,笑道:“所谓回忆,终不过是心头溃烂的伤痕,碰得越多……痛得越狠。”
  “没有后来了,你下金鳌去,待会为师便把诛仙剑送到你手中。”
  碧游宫内,十天君命柱不知何时已倒了九gen。
  百里之外,殷商大营中。
  纣王手握那黑se玉埙,静静听着埙中传来的师徒对答,片刻后抬头看了申公豹一眼,冷冷问道:“妲己是狐,喜媚又是何物?”
  申公豹倚在帐前,望向远处y霾下的金鳌岛,道:“喜媚一族,乃是云梦泽的雉鸡j。这一脉本无伤人之意,又j擅医术,原是极善良的,可惜亦被先王文丁南下征伐时……”申公豹顾全纣王颜面,后半句隐去了不言,然而君臣二人均是心下了然。
  纣王冷笑道:“孤竟是被你们这班仙道骗了颇有些时ri。”
  申公豹此时却对天子毫不畏惧,忽地嘲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大人怎的连这也不懂?九尾被成汤先祖欺得半死,狐子狐孙又受飞虎围剿,灭了全族。听说比gan更把妲己一家皮毛制成狐裘,于大婚之夜献上……那苏妲己没在半夜用倾世元囊把大王勒死,已是良善之举了。”
  纣王如中雷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想起妲己封后那夜,比gan呈上木盘,方明白浩然那句“不可揭”之意,许久后忿道:“飞虎剿的便是妲己那一窝?!”
  申公豹笑道:“正是,九尾入殷商,原于武乙在位时便有此打算,奈何闻仲实力强横,狐妖几次在宫中呆不长久,便被闻太师逐出,大王,你的师父实是在台面下,保住了成汤六百年的江山。有此全心全意的良师,亦是成汤之福。”
  纣王怔了片刻,申公豹又笑道:“大王可要臣去擒那妲己喜媚二妖?臣这便去。”说毕作势起身。
  纣王叹了口气,道:“罢了,由你们,究竟是孤的祖先犯下大错,待班师回朝后,须好好待你才是。”
  申公豹嘴角露出一抹嘲弄微笑,道:“班师,嘿嘿。”然而纣王却未注意,思忖半晌后说:“国师请随我走一趟。”
  申公豹问道:“两军胶战正酣,西岐不定何时来攻佳梦关,大王此刻却要去何处?”
  纣王答道:“孤要上金鳌岛去,请教主放了飞虎,如今水落石出,闻太师亦死,不能任这死结留在我二人心内。”
  申公豹不防纣王竟会有这打算,计划一下被全盘打乱,睁大了双眼,道:“大王……”
  几次反复,却是想不出有何计策能拦住纣王,纣王只疑道:“国师有何高见?”
  申公豹心内忐忑,正欲寻些藉口,忽听营帐外喊杀马嘶不绝,佳梦关口处,似有爆炸之声传来。
  哪吒发了狂。一拳狂轰滥炸,两眼变得赤红,红缨枪扫过,引起一阵轰天震地爆炸之声。
  “他——没——死!!”哪吒几是不受控制地狂喊道,拼了xing命,直似自毁般聚了一团热光,顿时陨石般大小的光球把红缨枪炸得粉碎,那光团离了哪吒,朝佳梦关城楼上坠去!
  宛若恒星在生命的终点爆出最灿烂的辉煌,热光如昼,无法直视。
  乾坤圈,红缨枪尽碎!佳梦关内飞出一团蓝se雷电,迎上哪吒绝死的一击!
  “啊啊啊啊——!”
  申公豹吐出一口鲜血,手臂脱力,纵声大喊,死死抵着那团能量球,终于把它推上天空。气力衰竭至低谷,申公豹却不便撤,只呼喊道:“滚!”再生巨力,狠狠甩出雷公鞭,电芒于佳梦关内飞出,毒蛇般一触,把哪吒抽得远远飞去。
  几息后,光球撞上那悬浮之山,发出一声巨响,竟是把昆仑边缘崩掉了一角!
  申公豹左臂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瞳孔中满是惊疑之se。
  西岐军卝近佳梦关,却在关外十里处停了行军。
  姬发诧道:“怎么?”
  亲卫队自发让开一条路,前锋统领背着一具伤兵前来,放在地上。
  是哪吒,哪吒侧过身子,一手被雷电烧成焦炭,支离破碎,另一手兀自完好无缺,手握成拳,臂膀紧紧搂着黄天祥。
  喜媚心酸道:“那小孩儿死了。”
  “他……没……死……”哪吒呻吟道。瞳中血红之se终于消褪,恢复了那怔怔的无神模样。
  “他没死!天祥!哪吒师叔!”姬发冲下马来,失控般地吼道:“喜媚!救他!救他们!”
  哪吒木然道,“救他。”继而松开紧握的手掌,指缝间漏出一缕洁白烟气,在哪吒面前来回飘荡,似是颇为迷恋,久久不去。
  喜媚惊呼一声,推开姬发,勉力扶起天祥冰冷尸身,轻轻拈住哪吒面前那缕烟气,按在天祥眉心,面现担忧之se,道:“天祥尸体已冷,只有先以法宝仙药一类,令其回生。魂魄方能重掌此躯。”
  姬发道:“需何物事?”
  喜媚道:“需太古神器神农鼎熬出的仙药,或是以yy调和,蕴万物化生之力的宝物。这两教斗得正酣,又去哪找?”
  话音未落,哪吒双眼恢复神采,咬紧牙关,把那完好之手狠狠c进自己胸膛!
  喜媚吓得尖叫,未知发生何事,被哪吒胸口鲜血喷了一身,正要转身避让之时,哪吒却握着一物,缓缓伸出手来,伸到喜媚面前,便不再动了。
  那物离了胸腔后,哪吒双眼黯淡下去,本如游丝一般的气息完全断绝。
  姬发与喜媚怔怔看着哪吒掌中不断旋转的红玉,鲜血退去,球体露出光洁表面,发出温润红光,却是太乙真人昔年铸就的哪吒之核——造化灵珠。
  哪吒无魂无魄,生命全赖灵珠支撑,那造化灵珠分为鱼形yy两半,彼此互相嵌合,正是昆仑山集化生之力于一体的独门异宝。
  此刻佳梦关小门dong开,关内驰出一骑,骑上将领全身黑se铠甲,头戴墨龙神盔,遥遥朝姬发这处望了一眼,策马疾奔,迂回离了那关所外,没了踪影。
  马上之人正是纣王,纣王停在金鳌岛正下方的巨大y影内,翻身下马。一手抚上坐骑四目青骢前额,缓缓道:“你且归去,路上当心流箭。”
  马儿通人xing,依依不舍离了,天子抬头眺望头顶,抛出在申公豹处讨的风符,平地升起一股气流,把他托上高空,向远方唯一存留的红水阵飞去。
  王天君实力居金鳌十天君之首,经千年修炼,已隐有与赵公明分庭抗礼之势,自不是天化与木吒能轻易破阵的。所以姜子牙才会令哪吒兄弟闯阵,哪吒有混天绫避水,木吒有吴钩剑诛敌,破阵不难。另一面黄天化有昊天塔在手,正可镇那落魂阵中无数怨魂。
  然而哪吒阵前换将,打乱了太公望计划,此刻天化正身陷险境之中。
  浩然走到金鳌边缘,已是ri暮时分,天际晚霞染血,大地上英灵冲荡。红水阵外萦绕着一层杀戮浊气,正犹豫是该入阵相助,还是回昆仑去找子牙回报时,只见那浊气倏然一荡,分开一道通路。
  远方一名黑甲武士缓缓升上高空,红水阵外血光仿佛惧怕,又仿佛不敌那英伟男子的真龙之气,自动退去。浊气翻涌,张开宛如饕餮般的一张大口,笼住了那黑铠骑士。
  浩然失声喊道:“殷受德!”
  旋即不顾一切冲进了红水阵里。
  通天出战
  那是一片苍茫的大海,一望无际,海中均是翻涌的鲜血。天地间,飘着血雨如丝。
  枯骨于血海中载浮载沉,仿佛自天地初开以来,所有生灵的血r均被吸入了此处。一具死灰se的骨骸浮出海面些许,骨骸蜿蜒盘旋,足有千丈,脊骨边生有肋骨,如腐化的长蛇一般。
  唯一的区别,便是头颅——蛇的身躯,龙的头颅。那是一条死了上千年的青龙。
  龙头如屋舍般大小,空dong的眼窟中,依稀可见两个人影。
  “飞虎在何处!”
  人未到,声先至,木吒倏然一惊,望向那龙尾处沿着脊骨奔来的黑铠武士,这又是何人?未及细想,那人已奔得近前,头盔下扫来凌厉目光。木吒心头竟是一凛,他知道这是谁了。
  “孤问你,飞虎在何处。”
  真龙天子独自一人,来闯红水阵!木吒知道此时理应作出的回应便是祭起吴钩剑,不由分说砍去。又或是把他推下血海,任由这噬人汪洋把他蚀得尸骨无存。
  然而他握着剑柄的手尽是汗水,手腕颤抖,受这天子威慑,竟是不敢出手。
  “不,不知,我与天化入阵,寻黄元帅不得。”木吒捏了一把汗道。
  纣王望向木吒脚边的黄天化,道:“天化受了伤?”
  只见天化一张俊脸,触目惊心地被毁去了左半边,鲜血顺着肩部流下,饶是纣王见大小阵仗无数,亦不由得抽了口冷气。道:“这是被血水所腐?”
  话音未落,海中已斜斜飙设出一道水线,冲向三人,纣王挥起天子剑,大喝一声,怒吼声于这龙颅骨腔内震荡,金剑横扫而去,堪堪抵住那水柱。纣王明白了,天化与木吒入阵后定是被这海中血水所伤。又道:“王天君真身可曾出过声?”
  木吒道:“未曾,自进阵来便……”
  纣王倏地心中一动,似是发现了什么,继而一手取下铜盔,甩落于地。
  铜盔落地,发出大响。木吒尚且不解其意,只听砰砰声不绝,几息间这人间天子竟是飞速卸了盔甲,继而怒吼一声,出拳狠狠击在那龙头骨腔上!
  随着纣王一拳击至,龙骨发出败絮闷响,现出一条裂缝,崩为两半。纣王一手紧抓着那堪比房屋大小的半边龙头,回臂运劲,大喝一声:“浩然——!”
  纣王把破落的巨大骨骸狠狠朝远处甩去!
  木吒又惊又疑,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尚未回神,立足之处去了大半,那灰白颅骨旋转飞向远方,纣王微一沉身,借力飞跃,跳向高空之中。
  木吒抬头眺望,看见海中同时飞出五道血水,冲向远处高空中坠下那人。
  浩然身在半空,无法腾挪,却听脚下殷受德吼出自己名字,松了口气。
  纣王借那惊鸿一跃,身如苍鹰翱翔,一臂前探,堪堪触到浩然伸出的那只手。
  指尖轻触,继而不由分说地紧紧互握,那力道大得几乎折断了彼此的手指,下一刻,他狠狠一扯,把浩然拉进怀中。浩然只觉身体轻震,纣王已抱着他落在了实处。
  那漫天血雨与脚下龙骨均打着旋,令他微有点眩晕。
  浩然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怎知我失了太极图?”
  纣王吁了口气,沉声道:“孤不知,孤原是忘了。”
  一言出,两人俱是笑了起来。纣王笑道:“先前你若敢用太极图跑了,令孤扑个空,回去就等着挨廷杖罢。”
  这下浩然更是按捺不住,笑了出声,忙道:“臣不敢,臣绝不敢让大王摔成落汤鸡。”
  直至此时,两人紧紧握着的手方松下,虽身处险境,却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那无穷血海,针雨乱飞,都只是一场须臾可破的梦境。
  纣王取了佩剑,辨明方向,力贯左臂,喝道:“去!”继而朝远方使力甩出。天子剑如流星般于赤红天幕上拖出一道金线,消失于茫茫大海里。
  借那投剑力道,龙骨船变了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朝青龙的巨大尸骸漂去。
  浩然唏嘘道:“可惜了。”
  纣王笑道:“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浩然“嗯”了一声,正要站起,纣王忙阻道:“不可。”手掌兀自挡在浩然额上,又道:“这雨毒xing甚大。”
  浩然方注意到殷受德手臂上已起了一层红疹,忙转头四顾,才发现周围均是红水。答道:“难怪,我刚才便觉这雨水打在身上,似针扎的一般,你没找到飞虎?”
  纣王忧道:“未曾;孤得了消息,便弃万军于不顾,径闯进红水阵里,现想起来,却是鲁莽了。”
  浩然嘲道:“你向来便是如此,你这昏君。”
  纣王反唇相讥道:“归gen到底,还不是你给孤找的麻烦,你这逆贼。”
  两人忍不住又笑了一会,渐渐漂近龙骨,木吒眉头微蹙,几次想挥剑偷袭纣王,却又怕误伤,终究不敢下手,最后抛出吴钩剑,钩住骨筏,让浩然与殷受德躲进龙头颅内。
  红水阵内浪潮一顿,海面陷下巨大深坑,又恢复原状。
  浩然把手掌覆在黄天化脸侧,只是片刻,气息便已转虚,额上现出豆大的汗水。
  黄天化推开浩然那手,道:“大敌当前,你,你不可为我耗费……”
  浩然忿道:“别挣!”
  纣王凝视那血海片刻,回头问:“如何?”
  浩然道:“xing命无碍,但这伤……”随着浩然正气所至,天化左脸伤口缓慢愈合,然而皮肤却终究无法痊愈如初。只可惜了天化一张俊脸,竟是被毁了容貌。浩然叹了口气,却没把后半句说出来。
  纣王道:“男儿以德服人,以武扬名,以功业称雄天下;原不必在乎容貌。”
  天化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
  木吒听得亦是极为忿怒,这话说得不痛不痒,受血蚀的又不是你殷受德,放那空话谁不会说?唯有浩然明白纣王之言出自真心,忙打眼se,阻住木吒喝斥。
  纣王只不予理会,又望向海中,似是发现了什么。少顷天化体力渐复,摇摇晃晃,搭着浩然肩膀站起。
  浩然问道:“如今有何计?”
  纣王寻思道:“等。”
  浩然蹙眉道:“等?”
  纣王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你离碧游宫那会,十绝阵所余几阵?”
  浩然答道:“只余这红水阵。”
  纣王道:“那便是了,昆仑已破九阵;传闻王天君实力居十天君之首,姜尚却派了两个废……两个三代弟子前来,是以久久未破。然而你细推之,此刻阵外金鳌一脉定是大势已去,王天君必须速战速决,方能抽身。”
  浩然明白了,暗自赞叹天子纵在此刻仍能沉着应对,心内又微觉高兴,仿佛只希望这红水阵一辈子破不了,二人便可呆在阵内,多相伴一刻,也是好的。
  遂微笑道:“横竖被困,便等罢。”
  这厢心念刚起,纣王便有察觉,却顾忌天化心情,言之不得,只得自寻一处gan净之地坐了。
  浩然纵是千求万想,此刻亦不敢与殷受德坐在一处,只得把天化安顿好,与木吒并肩坐下,这四人共处一室,直是尴尬无比。
  黄天化已恢复如常,唯有脸上蚀出的伤疤惊心动魄,终不能消。知道这时不该与纣王作对,便强自克制,许久后看了纣王一眼,只见纣王目光始终停在浩然身上,心中有气,便以手肘碰了碰浩然。
  浩然正在发呆,见天化眼神示意,遂望向纣王,二人目光一触,均是脸上一红,别过头去。纣王摇头笑了笑,并不言语,取出怀中黑埙,吹了起来。
  背后漫天血雨,指间却淌出一股啁啾之声,那曲调极短,像是一只飞鸟从远方而来,停在面前,低首鸣泣。
  浩然听那曲子完了,摸出白埙,便学着纣王吹了起来。
  浩然所吹之乐却似春光一现,悠和柔转;宛若桃林欢语中,另一只鸟儿缓缓踱到它身旁,以喙轻触。
  纣王沉吟片刻,声未落便接了音律,埙声昂扬高亢,隐隐带着比翼齐飞之气。
  浩然续了曲尾,柔音若有若无,似有嗔意。纣王却不停下,双埙之声从虚无之境中拔地而起,浩然只得以音应和,两只飞鸟彼此盘旋,越飞越高,最终如丝飘渺,渐不可闻。
  天化听了半晌,全然忘了敌我阵营,忍不住道:“那是何曲?”
  浩然不答,反问道:“你听出何意来了?”
  天化侧过头,看着浩然隐有笑意的亮眸,怔了怔,道:“两只鸟儿打架。”
  一语出,浩然忍不住笑,道:“两只鸟儿……打架?”正要分说之时,却呆住了。
  四人同时望向血海,见那海中隐隐升起一gen巨大骨锥,仿佛是什么猛兽的角,那骨锥上竟是捆缚着一男子。
  话说通天遣走浩然,长身而起,目送自己最后一名弟子的身影消失于碧游宫外,轻声道:“怎会没有后来呢。”
  那故事的后来,纵然过了这一百九十七年四个月零七天,他仍是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记。
  通天教主转身朝碧游宫后殿走去,脚步声回响于这空旷冷清的大殿中。
  “徒弟,使剑一道,切忌赶尽杀绝,为师剑招本是宽厚圆融之式,怎的到你手中,便变了样?”
  “剑随人心,人心刚强,剑式自是刚强。”
  “徒弟,你不可欺凌妖族;须知妖与人均为这大地生灵,十天君中亦是有妖有人,他们寻衅滋事,实是因你生了歧视之念而起。”
  “你不是妖便足矣。”
  “徒弟,你修为颇有进境,实是习武的天才。”
  “师父教导有方。”
  “徒弟,你看这满园桃hua开得甚是烂漫,有何感触?没有感触?那你又知不知道,师父有何感触……”
  “啰嗦!婆婆妈妈,伤春悲秋!”
  “徒弟,昨夜我房内多了个瓶,瓶内c了gen桃hua,你可知是谁放的?”
  “不知,休要啰嗦。”
  “为师xing喜繁华烂漫之物,这xing子须得好好改改才是;这么说来,不是王天君放的,便是姚天君放的;不是秦天君放的,便是金光圣母放的,当然不会是赵公明;公明光知道偷东西,还从来没见他……”
  “闭嘴!”
  “师父。”
  “怎么?”
  “你若是女子,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了?”
  那一吻,正如时光的潮汐卷起了千载沧桑,万年孤寂;光y涌来,把他们淹没。
  “徒弟,你已成人,为师从巴蜀带你回到金鳌,看着你从一个孩子,成长为如今比师父还高的英伟男人,这些年来,为师待你如何?”
  “师父待徒儿极好。”
  “仅是如此?”
  “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报效家国;怎可在此冰冷之地虚度一生?”
  “你报的是谁的家?谁的国?为师把你养大,教你武艺,在你心内,竟比不上一个凡人?你且去,看那殷商会如何收场!武乙不敬上天,必招天雷击顶之祸;子辛题诗亵神,逆天而行,这成汤江山……”
  “纵是天要灭我又如何!天已灭了巴蜀!我闻仲从未惧过,这次便要向天讨个公道!平我灭门血仇!”
  “你……你自下岛去,从此你不再是碧游宫座下,你……从此所做之事,与我通天无关!那成汤江山必会在两百年后……”
  “师父,少说几句罢,打雷了,当心招来天谴。你便鬼缩在岛上罢了,掌这一教之昌,享那无疆孤单,长生便是囚笼!我便逆天而行又如何?!来ri曝尸焦土,苍天大地,餮狗秃鹰,自会为我收尸!”
  “徒弟,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ri……”
  “回去,上仙不可gan预凡间之事,免得招来天劫。”
  “为师在朝歌闲逛这数ri,竟是发现,你把偌大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
  “师父教导有方。”
  “等等,闻仲!”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这鬼面是红se的?为何我刚看不到你?”
  “我是你师公,就是你师父的师父。”
  “师父刚走,我去唤他回来。”
  “不不,切莫让他知晓。我早就来了,你看,这红面具有神通,所以你师父方才看不见我。你唤何名?”
  “子辛。”
  “嗯,子辛,闻太师教你何技?”
  “武术兵法——音律乐艺——读书识字——思辨道理……”
  “好,师公考你,为君之道该如何?”
  “为君之道,须得心存仁厚,不可妄动刀兵;大丈夫以……以德服人;武为下道,非不得已,不可行之……”
  “很好,师公住在金鳌岛,你在朝歌住得乏了,可央你师父带你上岛走走;不过碧游宫向来冷清,只怕……”
  通天穿过碧游宫后殿,抬步迈上通往岛屿深处麒麟dong的台阶,唏嘘道:“只怕此处你住不惯。”
  “闻仲百年未上碧游宫一步,今ri到师尊座前,不是与宵小之辈逞这口舌能耐,还请师尊念在弟子……”
  “说罢。”
  通天教主走到麒麟dong外,喃喃道:“念在什么情份上?师徒?父子?或是?”
  “师尊,看在徒儿的份上。”
  “那便是明路。”
  通天教主轻声道:“那便是明路,只惜你们都不愿走,连带着我亦不愿走了……”倏然提气爆喝道:“通天有请镇岛瑞兽出dong!且与我同赴战场!纵是逆天,死而无怨!”
  麒麟怒吼之声撼动天地。
  与此同时,远处昆仑山仿佛立有所感,传来一声凤凰锐鸣,凡人,金仙均被这两大异兽之声震得耳膜剧痛。
  轰然巨响中,无数岩石移位,碧游宫八卦之眼,玉虚宫四象之眼绽放出刺目金光。爆成千万符文,笼住了阐截二教的仙岛!
  又一声咆哮,大地震颤。金鳌岛轰然分解为无数碎片,冲击波扫塌了佳梦关绵延百里的城墙!
  隆隆之声不绝,那岩石疾速环绕,最终嵌合于一处,金鳌岛化为一只以坚硬岩石构成的巨大麒麟!
  苍天鸣哭,大地震颤,绛紫se天空中嗡的一声,云霞尽散,金鳌岛狠狠坠了下来。
  那黑岩筑起的庞大麒麟占据了方圆百里,顶天立地,昂首大吼,一爪拍地,顿时掀起无数乱石直飞向天,裹在一处,朝那远方昆仑山冲去!
  岐山侧峰垮了大半,昆仑山解体,红光横飙开去,展开一对凤凰之翅。
  卒的死斗已近尾声,如今,是将的战场了。
  银翼金戟
  红水阵内。
  四人同时望向血海,见那海中隐隐升起一gen巨大骨锥,仿佛是什么猛兽的角,那骨锥上竟是捆缚着一男子。
  “飞虎!”纣王瞬间立起,血水褪去,余黄飞虎体无完肤,被噬得森森白骨可见,腹腔中内脏起搏,恐怖无比。
  黄天化吸了一口气,愤怒已达到顶点,纣王喝道:“不可冲动!那定是陷阱!”
  话未完,黄天化怀中那昊天塔倏然设出金光,四人身周嗡嗡作响,浩然又惊又疑,金光散去,只见贾氏拢着衣袖,背对四人,沉静若水,一头长发飘扬如梦。
  纣王楞了片刻,方道:“黄夫人……嫂子。师嫂。”
  贾氏幽幽叹了口气,静静注视那体无完肤的黄飞虎,道:“大王,你黄家满门忠烈,望大王顾念旧情,为飞虎留一缕香火。”
  纣王吸了口气,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面前所见。颤声道:“嫂子……你实有负于……有负于……”
  “嫂子!”
  “娘!”天化伸手去抓,贾氏那缕深蓝se袍带却从他指缝中飞去。
  万hua袍上金hua散开,只在一瞬,刹那又重重收拢,一袭暗蓝se长袍飞舞翻滚,贾氏如一只极地冰凤般,袅袅飞向血海中央。
  “沧桑改兮,佳人离……晦云幻兮,身不再……风雨谙兮,思故人……”
  海中倏然升起无数血柱,设向凌空腾飞的贾氏,她纵身于血海炼狱中掠过,一缕妖冶歌声传开去,悠悠天地,荡的尽是那婉转清亮之声。
  黄飞虎听那熟悉歌声,似有察觉,身体微微一颤,艰难抬头,喉中荷荷作响。
  “思之深……念之切……愿你为星君为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血海汹涌,朝着他二人扑去,下一刻,滔天巨浪覆盖了世间。
  贾氏恬静笑容再现于眼前,宛若多年前西昆仑后山上,迎接情郎的那个少女。
  她张开双臂,轻轻搂住了黄飞虎残破的身躯。
  两道白光于血海中飞起,彼此缠绕,冲向天际。继而汇成一股,猛然冲向天化掌中昊天塔,一头扎进了塔中。
  过了许久。
  “浩然?”纣王忽地出言打破了这沉默。
  浩然想的俱是贾氏与飞虎之事,又想到彼此之间,境遇竟是比这对患难夫妻更悲凉,不知不觉,二人眼眶都是红了。再抬头看殷天子时,纣王似有所感,眼角湿润,却强自微笑道:“你有计可破这红水阵,但须你们协助。”
  说毕纣王不再提飞虎贾氏那事,径自解说起来,许久后,浩然才明白,纣王在贾氏现身的那一刻,找出了王天君隐于血海下的真身方位。
  纣王解释道:“孤入阵以来,便仔细看那海中血箭,只觉设出血箭伤人的源头,是同一处。”又以手势比划,道:“每道水箭飙设时,略有倾斜,虽出海后指向不同,但若追溯其源,数百道俱是于海底的某个位置放出,近者疾,远者缓……”
  浩然会意,接口道:“只需沿着水箭倾斜角度,向海底反向延长,它们会汇集在一点。”
  纣王虽不太明白,但能猜到浩然话中之意,点头道:“孤猜那点就是阵眼,阵眼中便是王天君。”
  木吒忽地c口道:“海水触身立腐,如此血气,王天君潜于深海中,你如何能近得他身?”
  纣王道:“你自有对策。”旋即一掌击下两截青龙肋骨,胶予天化、木吒二人。吩咐道:“吴钩剑借你一用,不可再耽搁了。”
  木吒未明其意,只见纣王又戴上护腕,调整方位,狠狠一掌切在龙脊骨与颅腔的接缝处,发出一阵刺耳裂响,四人所站骨颅,与那长龙骸骨分离。
  天化亲眼目睹父母身死,灵魂封入昊天塔,一时魂不守舍,只觉脚下俱是棉hua,冷不防纣王又一喝:“天化!去划水!”
  天化回了神,只觉纣王威严不容自己抗拒,木吒胶了吴钩剑,至此不再怀疑纣王,二人抢到颅腔两侧,用那肋骨c入海内,奋力划动。
  龙头载着四人,朝血海中央,黄飞虎尸身漂去。浩然问道:“你呢?”
  纣王一指那散落于地的黑se甲胄。浩然会意,取了盔甲来,为纣王戴上。又单膝跪地,服侍天子穿好甲靴,纣王只是不言语,任由浩然忙碌。片刻后一身重战甲穿毕,浩然蹙眉道:“这盔甲加身极重,纵你天生神力,行动亦颇有不便,你到底想如何?”
  纣王不答,只道:“头盔。”
  浩然疑惑更甚,把手中仅存那铜盔为纣王戴好,骨船已逐渐接近血海中心,千丈之下的海面,便是王天君所踞阵眼。
  此刻王天君似有察觉,瀚海一刹那翻涌起来。前一刻渺渺千里的平坦海域竟是狂风大作,浪墙拱起千里!
  “站稳!”纣王握着浩然手掌,助其稳住身形。“回来!”又朝木吒喊道。
  那骨筏被掀到高空,重重落下。纣王却纹丝不动,一足踏于龙颔前,英伟身躯随着狂浪上下起伏。
  天化与木吒手中骨桨冷不防被那迎面拍至的浪潮卷走。“撑不住了!”天化喊道。
  犹如飓风怒嚎,骨筏几是随时要裂开般发出响声,纣王朝那海里望去。大声道:“王天君定是在海底!你们当心!抓稳!”
  纣王单手抡起吴钩剑,剑锋如雪,映出那浩浩血海,水天一se。天子立于骨筏最前端,似是想做些什么,却又颇有牵挂,许久后,方看了浩然一眼。
  纣王微笑道:“说时轻巧做时难,保重。”
  那话正回应了不久前黄天化的愤怒。
  刹那一道巨浪把骨筏掀到高处,亦把他们握在一处的手掌狠狠分开。
  纣王双足并立,紧紧钉在船头,反手把吴钩剑一收,背持于身后,右手掐了个剑诀,竖在眉心前,闭上双眼,沉声道:“勿念!”
  百丈高空,惊涛骇浪,黑se身影笼着一层金se剑光,朝后倒下,落出了骨筏,冲向血海。
  “混蛋!你要做什么!”浩然大喝道,瞬间冲上前去,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
  然而他咬紧牙关,单手撑地,长脚腾空,于青龙上颚顶狠狠一蹬,犹如离弦之箭,扑进这犹自身在半空的纣王怀里!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
  旋即“咚”的一声,纣王与浩然紧紧拥于一处,坠入这血海中,海面翻起一朵白hua,紧接着被无情巨浪吞没。
  黑白二气于坠海那刻撑开,光团转动,隐有太极两仪之型,形成一个球体,光华流转,把他们包裹在其中,挡开了狰狞的血水。
  开天辟地,混沌池中的两尾灵鱼彼此追戏。
  昼与夜温柔地汇于黎明之际。
  “仗着孤宠你,便又胡搅蛮缠。”
  纣王话中笑意盎然,一手揽着浩然,另一手荡出吴钩剑。
  刹那东皇钟展开银se双翼,横扫而去;轩辕剑发出万丈金光,宛若流星坠落,激开千里海域,创世之初浩荡元气,终于再度合而为一,隆隆作响,冲破滔天血水,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深邃而不可知的海底!
  血海蒸腾,万里海面倏然爆发!
  二人高速旋转,身与剑合,月蚀般的刀锋绽放千丈华光,无双利刃携着真龙之气劈去,把王天君斩成两半!
  瞬间红水阵被一分为二,剧烈震动,轰的一声垮塌。
  佳梦关前。
  麒麟怒吼,翻江倒海,凤凰锐鸣,天崩地裂。
  苍穹深处,无数带火流星飞来,坠于大地,漫天均是火羽,流星接二连三撞在麒麟身上,石麒麟痛吼一声,钝角被撞得粉碎,继而一爪狠命前探,扯住了凤凰双翅!
  两头巨兽撕咬,死斗,已不再是仙道c得上手的战场。
  数万人远远退到平原外围,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仙人浮于天上,凡人翘首仰望,那是自创世以来,仅次于炎黄之战的又一幕华丽大战。
  战场绵延百里,麒麟被流星连番击得在地上翻滚不休,压垮了城墙,凤凰尖锐鸣叫一声,与石麒麟滚作一团,双翅勉力一拍,嗡的一声大响,继而横旋甩出,把黑麒麟狠狠甩进了佳梦关内!
  岐山以外千里尽起火海!佳梦关内顿成废墟!
  太公望的双眼映出漫天遍地的大火,鲜红se火焰把夜空烧得宛若白昼,红云翻滚,在烈焰中化为灰烬,无数生灵于岐山内奔出,在火海中痛苦挣扎。
  黑麒麟翻过身,仰天狂吼,一爪把凤凰狠狠按在身下。
  “普贤。”
  普贤真人转过头来,道:“嗯?”
  太公望缓缓道:“少顷昆仑山崩毁,燃灯兵解后,便轮到你上场了。”
  普贤微笑道:“嗯。”
  片刻后,普贤微笑道:“小望,莫哭,来ri封神台上再会。”
  子牙哽咽着点了点头,递过一珠,普贤接了,勉力握于胸口前。道:“你这便去了。”
  杨戬抱着玉鼎,于远方摇摇晃晃飞来,落地时听到太公望与普贤真人的最后一句,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后方道:“普贤……普贤师叔!”
  普贤笑道:“杨戬,玉鼎师兄,你们没事罢。”
  玉鼎满身鲜血,倚在石上,唏嘘道:“现下还未死,赶得及送你一程。”
  杨戬惊道:“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死斗!你要去做甚!普贤师叔!你……”
  玉鼎缓缓道:“元始天尊数ri前便不知去向,此刻c纵昆仑山的,是燃灯道人。”
  “……”
  杨戬恍若被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道:“师叔……”
  普贤年纪与三代弟子相近,xing子亦是相仿,杨戬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这个孱弱的少年师叔会于此时出战,那简直便与自毁无异!
  普贤真人淡淡一笑,转过身去,面朝火海,道袍飘扬,掌中定海珠吸来沧海蓝光,水汽充盈,托着他飞上高空。
  昆仑山化成的凤凰终不敌黑麒麟之威,被扼着脖颈高高提起,凤凰额端现出一全身带火道人身形。
  黑麒麟闷吼一声。通天教主之语沙哑这无数倍。
  “元始何在?竟是燃灯?!”
  燃灯道人已气力衰竭,烈焰消散,显露真身。瞳孔中映出黑麒麟张开的大口,一道青se剑气成型,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前贯,刺穿了燃灯道人赤 裸的胸膛!
  “即便弱小如你,亦有要保护的人。”
  定海珠中倏然爆发出滔天大水,蓝光裹着普贤真人身影,于万丈云端上直冲而下,狠狠撞在石麒麟身上!
  石麒麟被烧得通红的身躯遇这大水一冲,冒出无数蒸汽,弥漫了整个战场,定海珠碎成千万片,飘散于虚空。
  黑麒麟动作一顿,最终的咆哮未曾吼出,受这冷热之力互冲,竟是土崩瓦解!
  爆裂巨响中,金鳌岛,昆仑山,俱是同时崩陨!
  两道英魂直冲云霄,崩毁后的无数巨石轰然落下,现出一朵青se莲hua。
  六十四片绛青莲瓣旋转散开,现出莲台,莲台中央,绝世剑仙睁开双眼,瞳如死海万里,波澜不惊,赤着半身,袍袖在背后随风飘荡,令场上数万人气息为之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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