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秘术》移魂秘术 第2节

  授牌仪式之后,便是四位堂主之间的夺宝竞赛。看热闹的门人弟子们都兴奋异常,毕竟能看到堂主们互殴的盛景简直不要太j-i,ng彩。
  姚冰清在观众席上找了个好位置,高举双手朝沈安比大拇指,脸上笑得十分嚣张;沈安凉凉地瞥了一眼无情水三堂主,在心里给他点了根蜡。
  第一场比的是潜入卧底,由情报探子无形烟三堂主轻松完胜。
  第二场比的是卖东西,四个人摆摊卖相同的樱桃,谁卖出最多谁能取胜。沈安本以为这场自己稳赢,因为扮演顾客的都是轩邈阁小侍女,而他是四位堂主中唯一的风流美男子。如果赢了,他就不用作弊欺负无情水三堂主了。
  他把袍襟领口往下一拉,学着电视剧里霸道总裁拽领带那股子风s_ao劲儿,把自己线条明晰的锁骨漏出来一半,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折扇,风情万种地一边扇一边朝“顾客”抛媚眼:“天气好热啊,姑娘们要不要来点樱桃?冰镇的,很清凉。”
  小侍女个个脸红心跳,全被他吸引过来,可沈安的摊子却被无终雨的商人堂主蛮不讲理一把掀了。不仅是他,其他两位堂主也没能幸免于难。小侍女们愤怒极了,可惜她们扮演顾客是必须把固定金额的钱全数花光的,因此也只好捂心口捏鼻子,一边心疼沈美男一边不情不愿地买j,i,an商的樱桃。
  沈安扶额叹息,颇感世态炎凉。难怪市面上的商品永远那么次,原来商人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产品质量如何,把力气全用来挤兑别人了。反正只剩他一家,客人也没得选。
  美男计失败,沈安只好在第三场的制药比拼里使用姚长老的强化药剂。他趁旁人没注意,长袖一遮,把小瓶里的液体倒个干净,一碗清汤寡水瞬间变得色泽上乘,苦味浓郁。
  被上司坑惨的无情水三堂主输了专长,颜面扫地,被观众们好一通取笑,气得狠狠剜了沈安一眼,拂袖而去。
  最后一场是比武擂台赛。这是沈安的专场,因为无烬火的堂主需要带领弟子修炼,为无极教培育未来的战斗力,所选之人自然都是武功最上乘的。沈堂主威风凛凛,观众席上几个小侍女甚至忍不住尖叫起来。
  四场比完,时间已近黄昏,夕阳无限好,地面金灿灿。
  曾教主朗声道:“我教真是人才辈出啊,四位堂主如此优秀,未来定是前途无量。”他把目光投向沈安:“无烬火沈堂主不仅武功修为炉火纯青,还能在药理方面出类拔萃,真是位不可多得的贤才。把新一批弟子交给你带,我很放心。”
  曾四夕拍两下手,唤来十二名仆从,拿来十二件装在小匣子里的宝物,有蓝光清冷的夜明珠,削铁如泥的宝剑,那尊沈安心怡的白玉盏,还有其他好多叫不出名字的稀世珍宝。
  曾教主笑出一对端正的小酒窝:“赛前对四位承诺,谁能在四场比赛中胜数最多赢得首席,谁就能在我这轩邈阁里随意挑选一件宝物带走。本来以为各位会打成平手,没想到还真要割爱了,真是。”
  他把匣子一一打开:“我收藏的j-i,ng品都在这里,沈堂主想要哪一件?”
  沈安暗自握紧拳头:“教主既是许诺轩邈阁里收藏的全部宝物,可否容在下选则这十二件以外的?”
  “当然可以,你想要什么呢?”曾四夕问到。
  “兰芷厅,二楼,东侧靠北第三个隔间,墙上那尊翡翠雕像。”
  有那么一瞬间,曾教主那张永远气定神闲的笑脸上,似乎有一丝y-in翳一闪而过。
  姚冰清额角冒出了两滴冷汗,手指尖却是冰凉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尝试一下用存稿箱定时更文,希望不要出错鸭。
  第5章 寒蝉
  仲秋的夜里已有了凉意,露水下来以后,白天积攒的一点热量很快溃不成军。村里城里的人家大多已经熄灯,几条流浪狗还在饭馆后门四处嗅闻,寻找遗留下来的残羹冷炙。
  轩邈阁像一头沉睡的巨兽,瞳中的光亮被眼皮遮去,呼吸绵长而清浅。
  后门旁边的马厩里,侍从牵出一匹老马,把车辕套在它瘦骨嶙峋的肩膀上:“沈堂主,真的不需要奴才送您回去吗?”
  沈安坐上赶车人的位子:“不用,也不远,一个时辰就到了。我明天再让这马回来吧,也让它歇上一宿,毕竟年纪大了。”
  他一摇马缰,把车赶上后门外的小路,车轮有点老旧,时不时发出半死不活的呻/吟声。
  夜里天凉,沈安披了一条厚棉布斗篷,内层还缝有细密的金丝绒,可惜还是不能完全阻挡寒气入侵,赶路不过半个时辰,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车行小路的前段一直是笔直的,现在却突然转了一个大弯,绕过一片百草丰茂的树林。林中有几棵枯树,枝上立着漆黑的乌鸦,被车轮响声惊动,“嘎”一声尖叫,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沈安头一歪,在车篷上磕了一下,睡眼惺忪地转醒过来。他揉揉眼睛,把手遮在嘴边,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在静谧的林间荡起高高低低的回音。乌鸦展开翅膀,扑簌簌地飞上了夜空。
  乌云蔽月,四下里光线晦暗,一阵冷风刮过,林子里几根树枝不自然地上下摇摆。老马拉着车轮发涩的破车,走进一棵大树下的y-in影里,突然昂首嘶鸣,四腿发颤,然后轰的一声倒地不起,口中吐出带血丝的白沫。
  沈安瞳孔骤缩,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他眉头一皱,在老马勃颈上发现一根寒光闪闪的细针。他把针拔下来,凑在鼻尖下嗅了嗅,针尖上有一股蛇毒特有的腥臭味道。
  老马痛苦地挣扎两下,长尾在地上扫起一片尘土,然后便不动了,扩散的瞳孔里映出几颗黯淡的孤星。
  一群黑袍人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脚步飞快地把沈安围在中间。
  这群人服饰统一,头戴黑纱遮面斗笠,身披银边黑纱斗篷,脚踩软底武靴,腰悬各类兵器。
  领头的黑袍人上前一步:“我们无意伤害阁下。您只需把马车留下,就可以安全离开。”
  马车里装的只有那尊曾教主赏赐的翡翠雕像,沈安冷笑:“这可真是难为我了,教主今天才赏的宝贝,还没好好看上几眼就要拱手送人,这怎么舍得?”
  黑袍人威胁道:“阁下若不肯配合,我们就只好得罪了,希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安笑道:“老子不爱喝酒!”他脚下一使力,整个人好似全无重量一般,旋身跃了出去,转眼就进到马车车厢里。
  沈安提一口气,把内力运于掌心,在水晶箱子上用力一推,百十来斤的巨箱被他一掌击飞,冲破马车车棚,狠狠撞在一个黑袍人身上。那人被撞得七荤八素,仰面躺到人事不省,水晶箱子也碎成了一地渣,翡翠雕像滚了出来。
  沈安斗篷一脱,把雕像裹起来背在身上,一跃蹿上树梢,轻盈灵活地踏枝而行,腾跃如风,连一滴露水都没有惊动,丝毫不受背上负重的影响。
  黑袍人训练有素,兵分三路对沈安围追堵截,月黑风高的小树林里一时四面楚歌。
  漆黑的树林里,每一棵树的树冠都像一团潼潼鬼影,背后潜伏着磨牙吮血的魑魅魍魉。
  沈安跑了一阵,一个黑袍人突然从左路出现,手腕一抖,甩出一枚飞镖;沈安抬手一挡,飞镖和护腕撞在一起,发出“当”一声脆响。
  头顶树叶一阵乱响,一人横剑胸前,使了一招“长虹贯日”,把全身重量都压在剑上,雷霆万钧地朝沈安砍来;沈安以左脚为轴,蓦地打了个旋,避过势如破竹的剑气,随即把雕像卡在枝杈之间,右手在上面一支,借力一跃而起,两脚猛地踹向那剑客的后背,把他踹下树梢,摔成个狗啃屎。
  树叶后面冒出来更多的黑袍人,手腕上绑着小型弓/弩,机括一弹,一片细如牛毛的钢针便像细雨一样朝沈安飞来。沈安单手提起雕像,在树梢上一荡一避,游鱼似的来了个后空翻,顺着针雨的间隙滑了出去,绕过树干盘旋而下。
  地上早已埋伏好一圈剑客,待他落地,便从草丛中拔地而起,居高临下地一扑。沈安面不改色地一抖衣袖,抽出了自己的兵器。
  那是一把小臂长短的折扇,扇骨由玄铁打造,尖端缀有薄如蝉翼的刀片。
  沈安一撩眼皮,掌中乌黑的铁扇发出警惕似的低鸣,他屈膝一蹲,把折扇往上一递,扇骨和剑刃撞出一声振聋发聩的“锵”,竟生生扛住了五把长剑!沈安长腿横扫,祭出一招“飞沙走石”,趁机把折扇展开,运劲甩手一扔。那扇尖的刀片汇成一串弧形刀光,近身时宛如罡风袭来,一放一收之间,已经见了血。
  沈安把折扇一甩,血珠便刷刷混落在地,等再展开扇面时,白娟上一丝血迹都不剩。
  这铁扇的丝娟扇面用桐油浸过,娟上以彩墨绘有一幅梧桐秋雨图。那梧桐树非常高大,树叶凋零,在寒气逼人的秋雨中显出一点萧索的脆弱。树干上伏着一只绿豆大小的蝉,蝉翼轻薄透明,映出树下衰败枯黄的落叶。扇柄尾端用篆文刻了两个小字:寒蝉。
  受伤的剑客被同伴搀走,一圈使飞爪的黑袍人又围上前来,手中铁爪晃出了尖锐的破空之声。沈安轻摇寒蝉,宽大的扇面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冷厉的眸子:“我奉劝你们知难而退,若再要我出手,就不只是伤筋动骨了。”
  领头人不为所动,右手一挥,低声道:“动手。”十余条飞爪便如羽箭一般s,he向沈安,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眨眼就缚住了他的手脚。
  沈安两手拽紧绳索,用力一甩,让强横的内力顺着绳索传递出去,黑袍人猝不及防挨了一记隔山打牛,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来。沈安腾出手,将寒蝉一转,斩断束缚腿脚的绳索,向一个逃走的黑袍人追去。
  那人刚才趁沈安受缚,用飞爪把翡翠雕塑抓了过去,偷完东西马上撒腿狂奔,脚步重得像是打鼓,速度倒是不慢。沈安眼看追不上他,便从寒蝉上抽下一枚刀片,两指一弹,飞刀掠出,正撩中那人颈侧。
  纤薄的刀片隔着几丈之远骤然s,he出,把颈动脉一分为二,血还没喷出来,人先倒了下去。沈安几步赶上,把雕像从尸体上解下来,才刚拿到手里扫了一眼,又马上像被热山芋烫了爪子似的一把丢开,撒丫子往反方向绝尘而去。
  那雕塑被黑袍人粘了一包黑火/药,引线已经点燃,还不等落地,就炸成一团炽热的火球,把附近的草木都烧成了焦土。沈安脚程已经很快了,可是距离实在太近,灼人的气浪铺天盖地,把他掀飞到空中,后背接连撞折好几根粗树枝,简直痛到怀疑人生。
  惊天动地的爆炸在树林中燃起一片熊熊大火,把夜空照得宛如白昼,受惊的鸟雀一飞冲天,在硝烟里刺耳地哀嚎。
  沈安像块破抹布一样团在树根旁,衣服埋汰的像刚从灰堆里刨出来似的。他缓了好一会,才半身不遂地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渍,心道:“还真来了,就怕你们不来。”
  黑袍人像一阵来去无痕的y-in风,偌大的树林里再寻不到他们一点踪迹。林外小路上那辆残破的马车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嘎吱嘎吱的响声宛若悲哀的叹息。
  沈安被树枝伤了腿,一步一挪地蹭到车边,弯腰在车底下面摸索片刻,拽出来一个扎口的黑布袋子。
  布袋里装着一个身体僵硬的孩子,四肢冰冷,皮肤干涩,浑身撒发出命不久矣的沉沉暮气,但好歹鼻尖下还能探到一点细若游丝的呼吸。这孩子周身涂满碧绿的颜料,看起来就像翡翠制成的一样,正是被封在水晶箱里那尊“小儿雕像”。
  沈安用溪水把那孩子身上的颜料清洗干净,用指尖扫扫他的睫毛,然后把他拦在怀中,用外袍紧紧裹住,沿着小路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他借故连夜离开轩邈阁,跟曾教主玩儿了一手金蝉脱壳。
  全教大会以后,沈安偷偷扎了一个稻草人,在它腹中塞满石头,又用绿色的绢帛给它糊了个外壳,然后把这假人和水晶箱子里的真人掉了包。
  虽然曾四夕不知道沈安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但出于谨慎考虑,他不可能让沈安活着把雕像带回自己的火云山庄,因此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杀了沈安,把雕像抢回来;第二,在沈安没机会细看雕像之前就让它彻底消失。
  沈安故意找借口连夜辞别轩邈阁,利用夜色给自己做工粗糙的假人打掩护,所幸没在那些黑袍刺客面前露出破绽。
  他在这里赌了两把,赌教主既然有那么多奇珍异宝,不至于为了夺回这一个活人雕像就亲自出马取他狗命;赌自己的武功修为够高,能逼着教主的刺客选第二个选择。
  这两场博弈若是都能赢,曾教主便会以为雕像已经除去,自己干的坏事不会再有被发现的可能,也就不会再想着追杀他了;可若是有一场输掉,他就很有可能会当场歇菜,更别提救这孩子了。这会虽然人帅自有天相,也还是惊出一身后怕的冷汗。
  沈安拖着一条伤腿坚强地回到了池园镇外的火云山庄,来到正门门口,大声锤门道:“快来人啊,堂主回庄!”
  遥远的地平线上此时刚现出一点隐隐约约的鱼肚白,沈堂主就这样毫无人性地扰乱了一庄家仆的清梦。一盏盏点亮的油灯和蜡烛,就像团团小小的希望之火。
  一个时辰以后。
  池园镇城东桐仁药铺的掌柜姓梁,是个悬壶济世的老大夫,他虽不是生死人r_ou_白骨的神医,但也算得上是药到病除,行医几十年,在池园镇上小有名气。梁老先生不仅医术高明,更难得的是怀揣一颗善良负责的心。他抓药从不以次充好或是故意抬高药价,遇到贫困又急需医治的病人,常常免费出诊。
  梁大夫每天睡前都会把药箱收拾好,放在床头旁边,以备随时出诊之需;无论是半夜三更还是大雨倾盆,只要有病人需要,他从来不推脱耽搁。
  这日天还没亮,桐仁药铺门口就跑来一个门童模样的少年,扯开变音时期沙哑的公鸭嗓高声喊道:“大夫,救命啊!”
  梁大夫披上长衫,从窗口探出个头:“什么病?”
  少年答非所问:“两个病人,一个是我家堂主,就快不行了!还有一个是他捡回来的小孩。”
  火云山庄里的沈安打了个喷嚏。
  梁大夫迅速整理好仪容仪表,背起药箱跟着少年往城郊赶去。他是老寒腿,入秋天凉以后,隐隐开始发作,膝盖僵硬行动不便,赶到火云山庄以后,流了一身的汗。
  那公鸭嗓子少年是个没眼力价的,路上不知道帮老人家背箱子,进了庄子也不让他喘口气,风风火火地把大夫拽到沈安屋外,仿佛赶着去投胎。
  沈安的房门虚掩着,屋内传来一阵哀嚎:“哎呦,我的腿啊,要断啦!好疼啊——”尾音的“啊”字调子拖得老长,连唱戏的都要自叹弗如。
  梁大夫一听病人中气还足,想必没有那咋咋呼呼的少年讲得那般严重,一颗悬起来的心先就放松了许多。
  沈安蜷在床幔后边,抱着右腿呼天抢地,床前围着几个焦头烂额的侍女,一看见梁大夫,马上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握住老头的手:“堂主,大夫来了!”
  梁大夫从容不迫地打开药箱:“您伤在哪里?且让老朽瞧瞧。”
  沈安非常没羞没臊:“伤在大腿,脱裤子才能看着,姑娘们都先出去吧,我给女人看要收钱的。”
  侍女们有的红了脸,有的翻白眼,排成一行鱼贯而出,梁大夫伸手拉开青色的薄纱床幔。沈安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长裤已经褪下,一条狭长的伤口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大腿根。伤口虽然自行止血了,但因为处理不及时,开始红肿发炎。
  梁大夫查看片刻,从药箱里拿出了药瓶和小刀,手法娴熟地开始处理。发炎的伤口消毒起来很折磨人,沈安忍了一会就有点吃不消了,冷汗一茬接一茬地冒。
  梁大夫用平刃刀切掉他伤口周围的腐r_ou_,再用镊子夹取,清理干净,下刀毫厘无差,一点血都没流。
  等到金疮药上完,沈安才长出了一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让侍女带大夫去看看偏室里他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孑行 小天使的投雷~~
  沈堂主的专属打(zhuang)架(bi)利器出场啦,是不是很腻害!!~
  第6章 荧玉
  沈安——无名孤儿以前在街上流浪乞讨的时候有过几个要好的乞丐朋友,后来他被沈长老收养,也还一直跟他们保持着联系,偶尔接济接济。沈安想到这茬,就打着乞丐朋友的旗号,给那孩子编了一个身份。
  他说这是自己乞丐好哥们的儿子,父亲已经死了,现在无依无靠。他还编了一个配套的故事:自己昨晚赶夜路回庄,路上先是遇到歹人,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又遇到了朋友和他儿子。父子两人都中了毒,大人已经毒发身亡,只有儿子还留了一口气,于是自己就义不容辞地把那孩子带回来照顾了。
  沈安讲故事非常会煽情,听得满庄人同情心泛滥,都觉得沈堂主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兄弟。
  那男孩躺在偏室的床上,关节僵硬,肌r_ou_紧绷,手脚发冷,皮肤的颜色白里透青,而且异常纤薄,几乎吹弹可破。
  梁大夫托起小孩冰凉的手,凝神号脉,沈安一瘸一拐地来到偏房,又把侍女打发走了。号脉最忌讳噪声干扰,沈安乖巧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候,屋内落针可闻。
  大夫摸脉摸了有一会,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这难道是……”
  沈安忙问:“是什么?”
  梁大夫面有困惑地摇头,又道:“我再看看。”他伸手捏住小孩的双颊,想看看他的舌头,但那孩子脸部的肌r_ou_却像冷铁一般硬,怎么捏都不张嘴。梁大夫无奈,从药箱里抽出一根银针,刺进小孩胸口的膻中x,ue。
  他轻轻捻搓银针尾端,然后骤然拔针,小孩僵硬的手指竟然动了一下!
  梁大夫嗅了嗅针尖,脸色一沉,对沈安道:“是荧玉散。”
  沈安问道:“这是什么毒?先生可知怎么解?”
  梁大夫叹了口气:“荧玉散并不是什么难解的奇毒,可这孩子中毒实在太深,经脉闭塞,解药已经融不进去了。荧玉散吸入或者接触都会中毒,能麻痹人的经络,中毒者皮肤透明发青,好似荧玉,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字。这毒若是正常使用,效果和蒙汗药差不多,就算没有解药,修养几日也无大碍。像这孩子现在这样,关节肌r_ou_僵硬,血脉凝塞不通,恐怕朝不保夕,必是被荧玉散浸泡将近一年,才会中毒如此之深,下毒之人真可谓心狠手辣。”
  沈安心脏一抽,像被一根小刺扎中似的疼了一下。
  还能救回来吗?
  他用指尖扫过那孩子的睫毛,轻声道:“求您想想办法吧。”
  梁大夫又叹了口气:“老朽学医不j-i,ng,只能先开一副荧玉散解药方子,若是每日早晚用药酒擦身,应该还能让他多活些时日,但若真想救他,需得去求问当世名医,可能还有办法。”
  沈安一点头:“多谢大夫,我让家仆随您去抓药。”
  梁大夫抱拳:“老朽这便先行告退了。”
  沈安从床上下来,也不穿鞋,光脚走到书案前,然后下笔如飞地写了一封信,字迹相当狂草,行距成谜,却有一种桀骜不驯的独特气势。他把信封好,打开房门唤道:“来人!”
  一个听差闻声跑进院里,沈安把信递给他:“派人到无情水姚冰清长老府上送信,立刻马上。”
  那听差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堂主这么严肃,片刻都不敢耽搁,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今天是无极教新一批弟子入驻火云山庄的日子,沈安回屋套上一件黑色武袍,把寒蝉c-h-a在腰侧,一瘸一拐地前去迎接他的弟子们。虽然梁大夫包扎技术很好,但那伤口又长又深,走时间长了还是疼痛难捱,沈安走到前院附近时,嘴唇都白的没色了。
  火云山庄的前院地方很大,院子四周没建房子,而是修了一圈防雨透风的小木亭。院里站着百十来个年轻后生,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才刚十二。
  这群青少年是无极教新一批的弟子,一大早就从轩邈阁骑马来到火云山庄,在前院站成整齐的方阵,等候堂主检阅。他们从晨光熹微一直站到日上三竿,但堂主却一直不见踪影。弟子们站累了,三三两两聚到亭子里闲聊,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还顶着大太阳站在原地。
  一个梳着一对羊角鬟的小姑娘问她身边的少年:“沈堂主为什么还不来?”
  少年坐在亭子栏杆上,一边晃腿一边道:“伤还没治完吧,刚才那家仆不是说他受伤了。”
  小姑娘把长长的鬓角绕在自己指头上:“他也快来了吧,我们要不要先去站好?”
  少年挠了挠脑门:“算了吧,多晒啊。”他头上佩了一条双龙戏珠红抹额,勒得有点紧,总是发痒,“反正大家都没站队,要骂要罚一起顶着,有啥怕的。”
  小姑娘指着院子中央的男孩:“可是他站好了。”
  少年撇撇嘴:“他都快热晕了吧,你看,都开始晃了。”
  那孩子在太阳底下晒了将近一个时辰,中暑很严重,头重脚轻地往一边歪去,却没摔在预料之中的硬地面上,而是落进一只温暖的大手里。
  “抱歉孩儿们,我来晚了。”沈安平心静气地说道,并不因为弟子们没列队而生气。他把中暑的男孩扶进亭子里,温和地说:“你先坐下休息一会。”
  众弟子刚才还像一山乱蹦跶的野猴子,一见堂主,马上列队完毕,齐刷刷朝沈安抱拳:“沈堂主!”
  沈安一点头,一步一挪地走到弟子们面前,指指自己的伤腿:“伤得不轻,让大家久等了。”
  他叹了口气:“本堂主昨晚从轩邈阁连夜赶回山庄,想再仔细查验一遍给大家备好的住处和演武场,没想到路遇一伙歹人,不仅死了马,伤了腿,连教主昨天刚赏的宝贝雕像都被他们炸坏了。”沈安摇摇头,夸张地感叹道:“可怜了那匹老马啊,马上就要退休享清福了,倒霉倒霉,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
  他作为一个长辈却丝毫不带严肃劲儿,看在小辈们眼里其实挺滑稽的,几个弟子低下头,偷偷捂嘴发笑。
  沈安又正色道:“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闲话少叙,这便直接进入正题吧。”
  家仆推来一个武器架子,上面不仅有刀剑、棍木奉、弓/弩等常规兵器,还有一堆五花八门的刺客暗器。
  沈安寒蝉一展,用这杀人凶器给自己扇风:“大家一个一个过来,我会根据你们的身体素质,帮你们挑选最合适的兵器。”
  前院的地面上没铺青石板,弟子们依次上前踢腿打拳跳高下腰,院子里一时尘土飞扬。
  沈安派去给姚长老送信的信使,此时骑马行进的官道上,也是一片尘土飞扬。
  堂主的信是封急件,信使不敢耽搁,白天骑马,晚上乘车,到了驿站买好干粮就走,吃睡全在路上。他昼夜不分地奔波了三日才把信送到,等姚冰清赶到火云山庄,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这五天里沈安按照梁大夫的医嘱,每天用药酒给男孩擦身,用内力疏通他的x,ue道,让药酒尽可能地多吸收一点,可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呼吸和心跳越来越轻。沈安怕他晚上突然病情恶化,让侍女守着也不放心,就把他抱到自己床上一起睡,整宿看护,不敢睡熟。
  沈堂主夜里不能安睡,白天却还要早起带弟子们习武修炼,简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姚冰清一到,他终于等来了救星,欣喜若狂地欢呼:“姚长老,我可想死你了!”
  姚冰清无言片刻,耳根竟然微微泛红,面无表情地说道:“别贫,病人呢?”她今天在头顶半扎起一个发髻,剩下的头发都在肩头后背随意披散着,把耳朵遮住了,眼大漏神的沈安什么也没发现。
  沈安带她来到自己的房间,殷勤地给她搬了个凳子:“这孩子病得可不轻,你要是能把他治好,我请你吃好吃的。”
  姚冰清懒得理他,专心致志地给病人号脉。那孩子躺在青纱床幔之后,只有一只小手伸到外边,手上有股浓郁的酒j-i,ng味。
  沈安给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姚冰清旁边,脸上笑得春光灿烂,原因不明。姚冰清瞥了他好几眼,终于看不下去了,疑道:“你笑什么呢?”
  沈安道:“你不问问这孩子是谁?不看看他长的什么样?”
  姚冰清翻了他一眼:“你信上已经说了是朋友的孩子,我还问什么?长什么样无所谓啊,反正都一样治。”
  沈安把床幔撩开,道:“你看看。”
  床上的孩子像艺术品一样j-i,ng致,乌黑的睫毛又长又密。
  姚冰清抬眼一扫,登时大吃一惊,花容失色,说话也结结巴巴:“这这这,这不是那个,那个‘雕像’?”
  沈安哈哈一笑:“对啊,我把他救了回来,而且没被教主发现,怎么样,厉害吧?”
  姚冰清的表情就像是刚刚吃了一整颗鲜柠檬。
  沈安把自己如何用稻草假人换掉真人,如何跟一群黑袍人树林大战,借他们之手让教主以为雕像已经被毁,如何给这孩子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世故事还有如何在五天五夜里不眠不休地看护他全部给姚冰清讲了一遍,说得无比自豪,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勇敢又胆大心细。
  姚冰清听完他的英雄事迹,凉凉道:“一晚上又是勇斗歹徒又是救助朋友遗孤,你还真够忙的哈,怎么没把你那‘不幸毒发身亡的乞丐朋友’带回来好好安葬呢?就给人扔树林里了?”
  也真亏火云山庄的家仆能相信沈安扯淡的鬼话,明明他那故事的漏洞大到女娲补起来都费劲。
  沈安嬉皮笑脸:“疏忽了疏忽了。”他随即又正色道:“我废了这么大功夫才把他带回来,可要是你治不好他,也就都是无用功了。怎么样?他还有救吗?”
  姚冰清点点头:“有救。先用针灸疏通经脉,然后用莹玉散解药沐浴,就能解毒。只是他中毒太久,经络受损,即便命保住了,日后也会留下一些残疾。”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用一套特殊的针法刺激那孩子周身的x,ue位。这套针法是无情水的独门绝技,由姚冰清的母亲,上一任无情水长老所独创。
  姚冰清看了沈安一眼,问道:“你以后要拿他怎么办?”
  沈安指尖掠过那孩子又长又密的睫毛:“他现在是我的‘乞丐好哥们’的遗孤,我当然要把他当自己亲儿子养了。”
  姚冰清在银针中注入内力,以外力疏通阻塞的经脉。她的内力就像一道娟娟热流,缓缓流过那孩子僵硬的四肢百骸,让他冰凉的手脚渐渐暖和起来。
  她轻声问道:“你明明不认识他,为什么还愿意花这么大力气去救他?”
  沈安挠了挠鼻尖:“以前不认识,以后就认识了。为什么一定要先认识,然后才能出手相助呢?”
  姚冰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震,暗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部分人连自己朋友有难都不一定会出手,更遑论不认识的陌生人?你还真是个……好人。”
  沈安接着说道:“更何况这孩子还长得这么俊,以后肯定是个丰神俊朗小郎君,夭折了多可惜。”
  姚冰清嗤笑一声,把写好的药方丢给沈安:“这是荧玉散解药的方子,我还加了几味补血补气的药,能让他快点恢复。你找一口大锅煮药,在锅上面搭个架子,先让他在蒸汽里熏一熏,等药煮好,自然凉到人能进去了,再把他泡进去。”
  沈安问:“泡多久让他出来?”
  姚冰清道:“泡到身上青色都退下去再出来,药水要随时加热,别凉了。”
  沈安点头,唤来家仆拿着那方子去药铺抓药,又问道:“姚长老要不要在我这火云山庄上小住几日?附近的池园镇上有家饭馆,卤r_ou_味道特别好。”
  姚冰清披上外袍,道:“组织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下次再说吧。”
  她身为无情水长老事务繁忙,沈安不便强留,便让家仆给她把水壶灌满,亲自送她到了山庄门口。
  姚冰清跨上白马,对沈安说道:“先走了,月底见,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沈安笑道:“忘不了。”
  她一甩缰绳,那白马便顺着山路奔腾而去,在火云山庄门前留下一缕打着旋儿的烟尘。
  姚冰清在御马前好像还小声说了句什么,但沈安没有听清,等再要问时那马儿已经跑远了。沈安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听岔了。他晃晃悠悠地逛到演武场上,突击抽查弟子们的修炼去了。
  其实沈安并没有听错,姚冰清那句音量比蚊子还小的话说的是:“你可以叫我阿姚。”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现在是每周一三五七晚7点更新,文案一直在审核,在这里说一下。
  第7章 小羽
  “嘀嗒嘀嗒——”
  轻盈的水珠从青丝上滑落,滴进水盆里,在水面上敲响了一曲动听的乐章。
  火云山庄沈堂主的私院里,侍女正在给男孩洗头。那男孩昏迷不醒,躺在竹条编成的躺椅上任她摆弄。
  侍女活了小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j-i,ng致的男孩,眉眼比画出来的还有型;她不知不觉看直了眼,朝着鲜花一样娇嫩的小男孩伸出了一只s-hi淋淋的咸猪手。
  她用沾水的指腹轻轻滑过他白皙的脸蛋,留下一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痕。男孩的睫毛又长又密,就像两把油光铮亮的黑毛刷子;一滴水珠顺着侍女的指尖滴在他的睫毛上,给他俊秀的容颜染上一层楚楚动人的水光。
  秋日的阳光散发出暖烘烘的气息,不像夏天那般炙热,也不像冬天那样苍白;屋檐上一只花斑野猫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慵懒的“喵”,竹椅上昏迷的小孩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猫儿的叫声,突然哆哆嗦嗦地抬起一只手。
  侍女吃了一惊,一把握住他的小手:“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那男孩扭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挥开了侍女s-hi淋淋的手,从竹椅上翻了下去。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乱跑,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荧玉散解药的沐浴能驱散他身上深入骨髓的毒/药,却医不好已经严重受损的经络。
  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此时此刻,沈堂主正在校场上训练满庄弟子。
  “不要紧张,尽力发挥就好。”沈安眨眨眼,鼓励自己年龄最小的弟子。
  这小弟子名叫武毅,是个即使堂主随和又温柔,要求非常宽松,他也要“自己对自己狠一点”的认真孩子,练功习武最是勤奋刻苦。在弟子入驻火云山庄那天,他就差点因为自己的一丝不苟而中暑晕倒。
  武毅使的是一把金边宽背大砍刀,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特别地耀眼;沈安用寒蝉跟他走了几招,一白一黑两件兵器在空中幻化成两道行云流水的虚影。
  沈安瞅准机会,把寒蝉展开往前一甩,武毅后退一步,横刀于胸前;就在这时,让沈安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武毅突然放下大刀,生生受了寒蝉的一击!
  沈安大惊失色——虽然为了避免弟子受伤,他已经把寒蝉上的刀片全部卸了下去,但玄铁的扇骨直接打在人身上肯定也不是好玩的。
  寒蝉被拆掉了重要部位,整个短了一截,掉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像个委屈巴巴的秃毛鹌鹑,沈安连看都不看它一眼,两步蹿到武毅身边,一把lu 起他的袖子:“为什么突然把刀放下?”
  武毅的右手臂上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沈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还好没伤到骨头。那倒霉孩子可能脑子里只有一根死脑筋,居然跟他来了这么一句:“刚刚弟子碰响了铃铛,试炼便算已经结束,弟子若再持刀面对堂主,是为不敬。”
  沈安:“???”
  为自己的胳膊正当防卫怎么就成了不敬了?要不要这么死教条啊?!?
  用铃铛线限定一个范围本来是沈安为了对付那帮满演武场乱窜,把武功试炼变成鼠猫游戏的淘气弟子而想出来的办法,没想到武毅这么可丁可卯。
  那道淤青伤在弟子手上,疼在堂主心里,沈安正欲给武毅开一场以“自我保护的重要性”为主题的思想教育讲座,还没想好开场白,就被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家仆打断了思路:“堂主,那孩子刚才醒了,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缩在墙角不让我们靠近,您快去看看吧!”
  沈安点点头,把武毅叫过来,让家仆给他处理手臂,然后便让弟子们自行解散,自己飞一样地往私院赶去了。
  他心道:“解毒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可总算是醒了。”
  寒蝉躺在地上欲哭无泪,成了个被主人遗忘的小可怜,最后还是家仆收拾演武场的时候才把它从尘土中解救出来。
  私院里,几个家仆和侍女在墙角围城一圈,像一群围观人类幼崽的长毛大猩猩。
  刚刚给男孩洗头的侍女端着那盆水,用力晃了晃,把水晃的哗哗直响:“他怕水的,我跟你们说过了。”
  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听到水声,把自己缩的更小了,奶声奶气道:“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一个脑抽的家仆拿起水舀子,道:“让我试试。”
  他舀起一瓢水,用力往男孩脚边泼去,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刮来一股邪门儿的歪风,把泼出去的水又重新吹回到他的舀子里。家仆眨眨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一脸懵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堂主。
  沈安一甩衣袖,收了内力,皮笑r_ou_不笑道:“你这是作甚?”
  家仆摸摸后脑勺:“试试他能怕成什么样。”
  沈安的额角爆出了两根小青筋:“这孩子是我朋友的遗孤,我待他就如同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明明知道他怕水还要泼水吓他,你们当他是个玩物可欺吗?”他说这话时嘴角还保持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却隐隐有怒火闪现,满院的家仆虽然之前确实没把这堂主捡回来的乞丐孩子当回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了。
  沈安叹了口气:“把水盆,水桶,还有水缸全都搬走。”他挥挥手让这群耸拉着脑袋的家伙该干嘛干嘛去,把缩在墙角的小孩从大猩猩们的围观中解救了出来。
  沈安在他身边蹲下,轻声说道:“这里是火云山庄,你在这里很安全。”
  他对水如此畏惧,一定是被荧玉散药液浸泡的恐惧还记忆犹新,沈安于是又安慰道:“这里已经没有水了更没有毒/药,你不用害怕。”
  沈安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那孩子皱着眉,小声答道:“韩休羽。”
  沈安温柔道:“休羽,这名字真不错。你别怕,我把你从坏人手中救了出来,现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火云山庄不允许外人随意入内,所以我就跟家仆们说你是我老朋友的儿子。你若还有家人在世,我过几天便让人送你回家,若是孤身一人,以后便留在火云山庄吧,就当这里是你家。”
  韩休羽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了。”
  沈安怜爱地笑了笑:“那便留下来吧。我叫沈安,可以叫你小羽吗?”
  韩休羽又点了点头,矜持道:“好的,沈叔。”
  沈安的笑脸笑得有点裂。
  辈分是没错,但为什么有种自己突然老了十岁的感觉???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先以“你父亲的老朋友”身份自居的。
  韩休羽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问道:“沈叔,我眼睛怎么了?”
  眼部经络受损,这孩子的余生都将在黑暗中度过,沈安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发酸,没轻没重地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你的眼睛……别难过,有我呢,以后我照顾你。”韩休羽倒进他怀里,s-hi漉漉的头发在他胸口洇出了一张全新的世界地图。
  沈安以前刷微博的时候,首页里有一些一见到漂亮孩子照片就特别兴奋的网友,让他非常不能理解。那些孩子长得的确非常可爱,但其实很可能是个不乖不听话的捣蛋j-i,ng熊孩子,怎么能只凭照片就喜欢上他们呢?
  可是现在看着怀里的小羽,沈安突然能理解她们了,他心想:“可爱到一定程度,其他问题都是细枝末节,微不足道。”
  韩休羽躺在他怀里,抬头问道:“沈叔,今天是什么历日?”
  沈安非常手欠地摸了摸他的睫毛:“庚辰年九月十六。”
  韩休羽道:“那些人把我们玄鸿宗灭门,绑架我的那一天,还是已卯年白露日,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一年。”
  沈安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把他s-hi淋淋的头发裹了起来:“能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是已卯年的白露,韩休羽和他的师弟决明两个人进到梵净峰后山的林子里去砍柴,一直到巳时才回到玄鸿宗。回去以后,决明去找师尊,韩休羽则把柴送到了厨房。当时他远远听到决明惨叫了一声,于是立刻跑了过去,发现师尊和师兄们都被人杀害了,在牵牛花地里烧成了焦灰。他从窗外看到决明的身影一闪而过,也没多想就跑进屋子里去找他,结果就着了坏人的道。
  那些人把他打晕,用麻袋装着他一路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要他醒过来,就给他灌蒙汗药。等韩休羽再次恢复意识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盛满毒/药的大水缸里,除了一根透气用的芦苇管子,其他地方全是密封的。他在水缸里挣扎了一段时间,但一直都无人理睬,后来他就感觉身体越来越僵硬,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玄鸿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除了一个姓何的鉴宝高手,没有其他名人名士。去年玄鸿宗所在的梵净峰意外起火,宗主和弟子全部丧生,因为这事过于惨烈,当时在江湖中也传了好一些时日,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被人秘密灭门。
  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小门派,最后却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真可谓是世事无常。
  黄昏的天边有一片红艳艳的晚霞,黄昏的火云山庄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促膝长谈的人。他们的剪影投在木窗上,成了两幅妙手丹青的画卷。
  韩休羽抿了抿嘴唇:“沈叔,你说我师弟他还活着吗?”
  沈安道:“有可能。那些人心狠手辣,下手果断,既然用绳索绑他而不是直接杀他,就很有可能是因为某种理由而留了他一命。”
  韩休羽点了点头:“您能想办法帮我找到他吗?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沈安:“虽然我愿意帮忙,但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的希望很渺茫。”
  送饭的家仆端来了晚饭,打断了二人沉重的话题,沈安单手把韩休羽抱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粘的灰:“先吃饭去,有什么事都先吃饱了再说。”
  今天厨房送来的晚饭是辣子j-i丁、红烧茄子、牛r_ou_馅饺子和冬瓜虾仁汤,沈堂主和弟子们的伙食完全一致,不存在任何特殊待遇。
  火云山庄的一众弟子此时正聚在食堂里吃晚饭,天色有点暗了,食堂里点起了明晃晃的油灯。
  灯下看菜,更觉鲜嫩可口;灯下看人,更觉明艳动人。
  头戴双龙戏珠红抹额的少爷秋子岩盯着长桌对面的夏茗,把一块香气扑鼻的j-i丁掉在了木桌上。
  夏茗是众弟子中年龄最小的女弟子,美貌非常,秋子岩从弟子入驻那天起就对她一见倾心。
  秋子岩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热腾腾的牛r_ou_饺子,凑在嘴边吹吹凉,抬头笑道:“夏师妹,这个饺子可好吃了,我给你吹凉……”
  咦,师妹人呢?
  秋子岩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凳子已经空了;他狐疑地四处张望,发现小师妹居然又坐到武毅旁边去了,气的把牛r_ou_饺子一把摔了。
  真不知道那臭小子哪里好了,为什么小师妹总愿意往他跟前凑?
  夏茗把一个饺子送到武毅嘴边:“武师弟,你的手受伤了,夹菜不方便,让我帮你吧。”
  武毅摇了摇头,矜持地说道:“多谢夏师姐,我自己可以的,不必麻烦。”
  夏茗用手指绕了绕鬓角:“你就吃了吧,我都夹好啦。”
  不解风情如武毅,他居然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夏师姐,男女……”
  门口家仆一声高喊打断了他的话音:“武毅在吗,沈堂主找你!”
  武毅站起来冲夏茗一抱拳,跟着家仆走了。秋子岩屁颠屁颠地端着碗筷坐到这边来,正听见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朝他的后脑勺翻了个大白眼,心理腹诽道:“男女有别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啊?切,这小古板。”
  武毅来到沈堂主私院的时候,沈安和韩休羽正在饭桌上僵持不下。这两人一个睁眼一个闭眼面对面坐着,却愣是给人一种四目相对的既视感。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晚了,又把文改了一下。
  最近几天在研究bs的写作教程,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小白啊需要学习提升的地方一大堆,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鸭~
  第8章 雨夜
  沈安:“只能喝汤。”
  韩休羽:“光给闻不给吃?不带这样的吧沈叔。”
  沈安“啪”的一下把韩休羽偷偷向辣子j-i丁靠近的小手拍在桌子上:“大病初愈不能吃辣,不能吃油腻,你有没有一点常识?”
  韩休羽闻了闻饺子的方向,坚持不懈地企图用另一只手暗度陈仓:“可是我已经一年没吃东西了。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所以应该滋补,这也是常识啊?沈叔你不能只给我汤喝。”
  沈安:“……”
  这小破孩脑筋还挺灵活。
  见沈安半天没有下文,韩休羽感觉可能有戏,于是赶紧又添了把火,哼哼唧唧道:“就一个饺子,求你了沈叔。”
  他顶着一张水蜜桃一样粉粉嫩嫩的小俊脸撒娇,让人根本没法拒绝,沈安感觉那两排蒲扇似的长睫毛都s_ao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在撒娇进攻下毫无抵抗能力的沈安默默夹起了一只饺子:“张嘴。”
  韩休羽:“啊——”
  那牛r_ou_饺子离韩休羽的小嘴巴只剩一寸距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家仆雄赳赳气昂昂的通报:“沈堂主!武毅到了!”
  沈安吓得一哆嗦,啪叽一下把饺子掉地上去了,最尴尬的是这刚好是最后一个,韩休羽还在旁边张嘴巴巴地等着呢。
  沈安:“……”
  算了,这种时候就是要相信老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沈安把饺子捡起来,扒掉外面的面皮,把饺子馅放进了小羽的嘴巴里,然后对着房门说道:“武毅,你进来吧。”
  武毅推门而入,腰板挺得直直的,两条眉毛像松枝一样浓密。
  沈安指指凳子:“坐,晚饭吃饱了吗?没饱的话再吃点。”
  武毅腼腆地笑了笑:“多谢堂主关心,弟子已经饱了。”
  沈安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八角盒子,那里面装着五种颜色和口味各异的糖块:“吃块糖吧。”
  韩休羽打岔:“沈叔,我也想吃。”
  沈安假装没听见,把盒子推到了武毅面前。他发现武毅这孩子太乖了,待人接物永远彬彬有礼,从不跟人开玩笑,做事永远一本正经,从不偷懒耍滑,乖的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淘气本是孩子最大的天性,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他把这天性压得一点不剩呢?
  沈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出一段舒缓的节奏:“武毅啊,你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话怎么看?”
  武毅:“弟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沈安:“那为什么你今天在演武场中要把刀放下呢?限定场地范围是为了让试炼更有效率,试炼是为了敦促你们认真修炼,而修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掌握足以自保的功夫,将来在江湖中更好地保护自己。”沈安用茶杯盖把茶叶刮走,润了润喉咙:“你为了遵守规矩而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岂非本末倒置,太过死板?”
  武毅低下头,用两根大拇指轻轻地捻着自己的袖口:“我只是觉得,如果我遵守所有规矩,练功比所有人都刻苦,我就能成为最优秀的弟子。”
  “这个……其实也要看天赋的啊,而且物极必反,有时候练得太累了也不好。”沈安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想成为最优秀的弟子呢?”
  “为了学艺结束后能在无极教得个好差事。”武毅快速地看了沈安一眼:“您不就是沈长老门下最优秀的弟子吗,所以才能担任堂主。”
  沈安得意地笑了起来:“是啊没错,我的优秀是公认的。不过呢,职位越高责任也越大,像我做了堂主,每个月就只有月底最后两天才能下山玩儿。就算成不了最优秀的弟子,以后在无极教有个普通差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吃饱饭不用愁,还清闲。我觉得你不用太勉强自己的,你现在这样压力太大了,习武最重要的还是修身养性。”
  一抹忧伤从武毅的眼中流露出来:“好差事月钱也多,我家里……挺缺钱的。我爹几年前受伤摔坏了腿,再不能给人干活了,这些年天天喝酒,经常整晚都不回家。我娘在大户人家里洗衣服,也挣不了多少钱。我小妹……上个月卖去给人当丫鬟了,那家少爷挺混蛋的,我要是能早点攒够钱,就能早点给她赎身。”
  沈安叹了口气,心道:“原来是因为钱。”他敲了两下桌子示意武毅抬头:“你妹妹赎身费多少?”
  武毅疑道:“什……什么?”
  “我问你妹妹的赎身费需要多少银两。”沈安道:“我给你出。”
  武毅眨巴两下圆圆的大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哑声道:“真的吗?”
  沈安笑道:“当然了,自己弟子有困难,我一个做堂主的慷慨解囊再正常不过了。”他打了个哈欠:“快说吧多少?我现在就给你。困了,明儿还早起呢。”
  武毅僵硬地点了点头:“……三百两。”
  沈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钱袋:“拿去。”
  他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好险啊他现在的存款正好就是三百两!要是再多一两就下不来台了!还好老天爷眷顾,让他把这个逼顺畅地装完了。
  武毅拿了钱,默默站了一会儿,突然冲上来给了沈安一个熊抱:“……沈堂主……真的,太感谢您了,我……”后面的话被一声小小的抽噎打断,隐没在了嗓子眼里,沈安慈爱地摸了摸武毅的脑袋,柔声道:“从明天开始练功要尽力而为,不可再勉强自己了。现在早点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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